回家路上,我遇見了二狗子。
他騎摩托車,帶著個陌生女人。
女的摟著他的腰,臉貼在他背上。
看見我,二狗子停下車,得意地笑:
“鐵柱,看俺新找的相好,咋樣?”
那女人抬起頭,我愣了一下。
長得有幾分像王寡婦。
不過年輕些,臉上抹得花花綠綠的。
二狗子介紹道:“這是小翠,鄉上理發店的。比王寡婦帶勁吧?”
小翠嬌笑著捶他一下:
“討厭,拿我跟那個老貨比。”
我點點頭,沒說話。
二狗子轟著油門走了,揚起一片塵土。
看著摩托車遠去的背影,我突然想起李老四說的話——
兩個陌生男人騎摩托車走了。
二狗子會不會知道什麼?
他整天在鄉上混,認識的人多。
但我沒去問他。
二狗子嘴不嚴,問了他肯定到處說。
回到家,林燕正在院裡曬衣服。
她身子沉了,動作不免有些笨拙。
踮腳伸手時,腰身微微後仰。
像一株飽含露水的稻穗,沉甸甸地彎出溫柔的弧度。
我趕緊過去,接過她手中的衣裳:
“我來吧,你歇著。”
她轉過頭來衝我一笑。
兩頰泛著淡淡的紅暈,如同晚霞映照下的桃花。
“沒事,大夫說多動動,好生。”
陽光透過老槐樹的枝葉灑下來,照在她沁著細汗的臉上。
那些晶瑩的汗珠,沿著她白皙的脖頸滑落。
她卻笑得眉眼彎彎,整個人仿佛被一層柔軟的光暈籠罩。
她抬手將一縷碎發,撩到耳後。
手腕圓潤如玉。
我看著她,突然覺得什麼都不怕了。
為了這個家,為了她和孩子,我得挺直腰杆。
下午磨麵的時候,我格外賣力。
石磨呼呼地轉,麥粒被碾成粉,紛紛揚揚。
娘看著我,有點驚訝:
“鐵柱,你今天勁頭真足。”
我沒說話,隻是更用力地推磨。
是啊,勁頭足。
因為我明白了,在這個世上。
傻子光靠老實,是活不好的。
得有點心眼,得有力氣。
晚上,我摟著林燕,手放在她肚子上。
孩子又在動,好像在裡麵練拳腳。
“鐵柱,給孩子取個名吧。”
林燕輕聲說。
我想了想說:
“要是男孩,叫石頭。結實。”
“女孩呢?”
“叫麥穗。好養活。”
林燕笑了:
“土死了。”
“土點好。土生土長,命硬。”
就像我,傻是傻了些年。
但命硬,沒傻到底。
現在開竅了,就得活出個人樣來。
為了娘,為了媳婦。
為了未來的石頭或者麥穗。
這個賬,得慢慢算。
第二天我醒得早,林燕還在睡。
我輕手輕腳下了炕,從她嫁妝箱底層,摸出那個小布包。
銀鐲子在晨光裡,泛著舊光。
我湊到窗邊仔細看。
“胡月娥”三個小字刻得深,像是要刻進骨頭裡。
縣紡織廠。
胡月娥。
王寡婦。
這三樣東西在我腦子裡轉,轉得我頭昏。
灶房裡娘在生火,炊煙味飄進來。
我把鐲子揣進兜裡,決定去趟縣裡。
“娘,我去趟縣裡。”
我扒拉著稀飯說。
娘從灶台後抬頭:
“又去?前天不是剛去過?”
“有點事。”
我含糊道。
林燕揉著眼睛出來:
“啥事啊?我也想去。”
我放下碗說:
“你老實待著。縣裡人多,撞著你咋整。”
她撅起嘴,但沒再爭。
肚子已經顯懷了,走路都費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