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灰白玉簡在丹草閣產生異動後,淩雲往來百草峰愈發勤勉。他不再僅限於外圍藥圃觀摩,有時也會仗著那位執事老人的許可,小心翼翼地向丹草閣外圍的幾處公開丹室附近靠近。那裡煙火氣更重,時常有藥童雜役進出,搬運藥材,清理爐渣,空氣中彌漫著各種丹藥煉製時散逸出的奇異藥香。
他尋了一處地勢稍高且僻靜的角落,能遠遠望見幾間丹室的窗戶。每當夜深人靜,某些丹室仍亮著燈火時,他便悄然於此靜坐,一邊運轉功法,感受此地濃鬱的木係靈氣與駁雜藥力,一邊仔細觀察,試圖從中領悟一絲煉丹的韻律,以期再次引動懷中玉簡。
如此數日,玉簡雖未再如那次般明顯震動,但淩雲能隱約感覺到,每當某個丹室中傳出濃鬱藥香、或是爐火光芒透過窗紙穩定燃燒時,懷中玉簡便會散發出一絲極其微弱的、幾近於無的溫熱感。
這細微的變化,讓他更加確信自己的方向無誤。這玉簡,定然與煉丹之道密切相關!
這一夜,月隱星稀,唯有百草峰幾處丹室的燈火,在濃重的夜色與氤氳的霧氣中,如同倔強的星辰,散發出溫暖而專注的光暈。淩雲如常於老地方靜坐,大黃偎在他腳邊,似乎也習慣了主人夜間的修行,不再嬉鬨,隻是偶爾豎起耳朵,警惕地望向黑暗中的山林。
忽然,距離他最近的一間丹室內,原本穩定明亮的爐火光芒猛地搖曳了幾下,隨即迅速黯淡下去,仿佛被什麼東西驟然吞噬!緊接著,一股極其微弱、卻帶著陰寒腥氣的波動,自那丹室中一閃而逝!
那氣息極其隱晦,若非淩雲全神貫注於感應周遭環境,加之懷中的灰白玉簡在那瞬間驟然變得冰涼刺骨,他幾乎要錯過這絲異常!
幾乎在同一時刻,腳邊的大黃猛地抬起頭,全身毛發微炸,喉嚨裡發出極低沉的、充滿警告意味的“嗚嗚”聲,一雙狗眼死死盯住那間驟然暗下的丹室,顯得焦躁不安。
淩雲心中一凜,立刻屏住呼吸,將自身氣息收斂到極致。青玉玨散發出的溫潤生機自行流轉,悄然掩蓋了他那微弱的法力波動。他目光銳利地望向那間丹室。
丹室沉寂了約莫十數息,那黯淡的爐火才又重新緩緩亮起,恢複了正常的搖曳,仿佛方才隻是爐火調控一時失手。然而,淩雲卻敏銳地注意到,那重新亮起的火光,似乎比之前要微弱些許,且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感?
又過了片刻,丹室側門吱呀一聲輕響,一道黑影迅速閃出,融入夜色,向著下山的方向疾行而去。那身影動作極快,穿著普通雜役弟子的服飾,低著頭,麵容看不真切,但其離去的步法,卻帶著一種與雜役身份不符的輕靈與詭捷。
淩雲心中疑竇叢生。丹室煉丹,火候至關重要,豈會無故驟然黯淡又複明?那瞬間的陰寒腥氣雖淡,卻令他極不舒服,與丹草閣整體的祥和生機格格不入。還有那離去的雜役,行跡著實可疑。
他猶豫片刻,並未貿然上前探查。對方身份不明,目的未知,自己修為低微,貿然行動恐惹禍上身。他隻是默默記下了那間丹室的位置以及那可疑雜役離去的大致方向。
待到天色微明,丹草閣逐漸恢複白日忙碌,淩雲才若無其事地繞到那間丹室正門附近。隻見門扉緊閉,並無任何異常標識。他向一位正在附近清掃藥渣的年老雜役旁敲側擊:“老丈,昨夜聽聞這邊似有異響,不知…”
那老雜役抬起頭,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茫然,隨即擺擺手:“異響?小老兒昨夜當值,未曾聽聞。怕是山風刮過,或是哪位師兄煉丹到了緊要關頭吧。丹室重地,時有靈氣波動,尋常得很。”言罷,便又低頭繼續清掃,不再多言。
淩雲心知問不出什麼,便也作罷。但他幾乎可以肯定,昨夜絕非尋常的煉丹波動或山風。那陰寒氣息與大黃的反應,做不得假。
此事如同一根細刺,紮在他心頭。他聯想到了前些時日傳聞中的弟子失蹤事件,以及貢獻閣執事提及的低階煉丹材料異常消耗…
“魔蹤初現…”這四個字,驀然浮現在他腦海之中。玄塵道人昔日所言,幽煞教妖人擅長吸魂奪魄、煉屍禦鬼,其功法氣息不正偏向陰寒詭譎?
他不敢深想,卻又無法不去聯想。若真是魔道妖人潛伏於蜀山外圍,其目的為何?盜取丹藥?窺探丹方?亦或是…以修士精血魂魄修煉邪功?
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這看似祥和的仙家聖地,其下竟也暗藏著如此凶險的潛流。
淩雲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悸動。他深知此事關係重大,絕非他一個區區外門弟子所能插手。即便上報,無憑無據,也隻會被當作臆測。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更加謹言慎行,努力提升修為。同時,暗中留意丹草閣的異常,特彆是那間丹室以及類似打扮的雜役弟子。
他將那枚灰白玉簡握得更緊。此物對那陰寒氣息反應劇烈,或許…日後能成為預警之物?
帶著滿腹疑慮與警惕,淩雲離開了百草峰。腳下的山路依舊,遠處的群峰依舊雲遮霧繞,仙氣縹緲,但他眼中的世界,卻已悄然蒙上了一層不一樣的色彩。
仙路迢迢,不止有風光霽月,更有潛藏於陰影中的獠牙。而他,已然無意間窺見了一鱗半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