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9年的春天,東魯的風帶著點涼,兗州城門口的老槐樹上,剛冒出點嫩綠的芽兒,風一吹,就晃悠悠的,像在跟人告彆。
李白背著個舊布包,手裡攥著韁繩,白衣服上沾了點塵土——他要去長安,想找機會見玉真公主,再試試仕途的路。他的腳像灌了鉛,挪不動步,因為身後,有兩個小小的身影拽著他的衣角。
“爹爹,你要走了嗎?”七歲的平陽仰著小臉,眼睛紅紅的,手裡還攥著半塊沒吃完的麥芽糖——那是李白昨天給她買的,說“吃了甜的,爹爹走了也彆難過”。五歲的伯禽沒說話,隻是把臉埋在李白的衣擺上,小手攥得緊緊的。
李白蹲下來,摸著伯禽的頭,這孩子的頭發軟軟的,像剛長出來的小草,還是許氏在的時候,他常給梳的小辮子。“伯禽乖,”他的聲音有點發顫,“爹爹去長安辦點事,很快就回來,回來給你買糖畫,買你最愛的白羊玩偶。”
伯禽還是不說話,搖了搖頭,把李白的衣角攥得更緊了。平陽吸了吸鼻子,說:“爹爹,你上次說去荊州,也說很快回來,結果走了大半年。這次你能不能不走?我會背你寫的《靜夜思》了,我背給你聽,你彆走好嗎?”
李白的心像被針紮了一下,疼得慌。他不是個稱職的爹——從平陽出生,到伯禽長大,他總在外麵跑,要麼去乾謁權貴,要麼去遊山玩水,陪孩子的日子加起來,也沒幾年。他總想著“濟蒼生、安社稷”,想著等有了出息,再好好陪孩子,卻忘了孩子要的,不是什麼大官爹爹,隻是能陪他們吃頓飯、講故事的爹爹。
“爹爹必須去,”李白咬了咬牙,把孩子抱進懷裡,“等爹爹回來了,天天陪你們在後院放風箏,好不好?”他不敢看孩子的眼睛,怕一軟,就舍不得走了。
旁邊的魯女走過來,幫李白理了理布包,把剛做好的棉襪塞進去:“路上冷,多穿點。孩子我會照顧好,你放心。”她又摸了摸平陽的頭,“平陽是姐姐,要幫我照顧弟弟,等爹爹回來。”
李白鬆開孩子,轉身跳上馬。他不敢回頭,怕看見孩子哭,怕自己忍不住掉眼淚。可剛走沒兩步,就聽見伯禽喊:“爹爹!我會騎白羊了!你回來我騎給你看!”
李白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在了馬鬃上。他抬手抹了把臉,揮了揮馬鞭,馬“得得”地跑起來,把兗州城,把孩子的哭聲,都甩在了身後。可他心裡知道,那些牽掛,甩不掉,也忘不了。
到了長安,李白住在破廟裡,每天忙著找人推薦自己,可處處碰壁。有時候沒錢吃飯,就啃乾硬的饅頭;有時候被權貴冷嘲熱諷,就躲在角落裡喝悶酒。不管多苦,一想起孩子,心裡就暖烘烘的。
他的布包裡,藏著平陽畫的畫——一張歪歪扭扭的全家福,平陽畫了自己,畫了伯禽,還畫了個高高大大的人,說是爹爹;還有伯禽用泥巴捏的小鴨子,雖然醜,卻被他小心地用布包著,怕摔碎了。
有天晚上,他躺在廟裡的草堆上,看著窗外的月亮,就想起了東魯的家。想起平陽會背《靜夜思》時的得意模樣,想起伯禽騎在白羊上笑的樣子,想起魯女在灶房忙活的身影。他掏出紙筆,借著月光,寫下了《送楊燕之東魯》:
“關西楊伯起,漢日舊稱賢。
四代三公族,清風播人天。
夫子華陰居,開門對玉蓮。
何事曆衡霍,雲帆今始還。
君坐稍解顏,為君歌此篇。
我固侯門士,謬登聖主筵。
一辭金華殿,蹭蹬長江邊。
二子魯門東,彆來已經年。
因君此中去,不覺淚如泉。”
“二子魯門東,彆來已經年”——寫這兩句的時候,他的眼淚滴在紙上,暈開了墨跡。他算著日子,離開東魯已經快一年了,不知道平陽是不是又長高了,伯禽騎白羊的技術有沒有變好,他們有沒有想爹爹。
後來,他認識了個叫蕭三十一的朋友,要去魯中辦事。李白聽說了,趕緊拉著朋友,絮絮叨叨地囑咐:“我家就在沙丘旁邊,你到了那兒,幫我看看我的兩個孩子,平陽和伯禽。平陽愛穿花裙子,你幫我帶塊粉花布;伯禽愛騎白羊,你彆讓他摔著,告訴他爹爹很快就回去。”
他還怕朋友記不住,特意寫了首《送蕭三十一之魯中兼問稚子伯禽》,把想跟孩子說的話,都寫進了詩裡:
“六月南風吹白沙,吳牛喘月氣成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