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賀知章:大唐詩的“狂客老神仙”_走入唐宋詩詞的河流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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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賀知章:大唐詩的“狂客老神仙”(1 / 1)

唐天寶二年(公元743年)暮春,長安秘閣的窗欞外,幾株垂柳正把新綠垂到青石板上。84歲的賀知章拄著柄包漿溫潤的檀木杖,彎腰從《禮記》的竹簡間拈出一片枯槁的柳葉——那是去年他陪玄宗在曲江池賞柳時,無意間夾在裡麵的。如今柳葉早已失了綠意,卻還留著淡淡的柳香,像極了他從初唐帶到盛唐的歲月,雖染了霜雪,卻始終藏著鮮活的氣脈。

這一年,賀知章已在朝堂浮沉近五十年。從武則天垂拱元年(公元685年)36歲考中狀元,成為浙江曆史上首位有記載的狀元郎,到玄宗天寶年間官至秘書監,掌天下典籍圖冊,他的仕途像極了盛唐的國運,一路順遂,卻從沒有染上官場的油滑。秘閣的小吏們總說,賀秘監的朝服袖口磨得發光,腰間的金魚袋(三品以上官員的配飾)卻永遠擦得鋥亮——那是他剛入仕時,武後親賜的物件,袋上刻著的“忠慎”二字,陪了他近半個世紀。

“賀監,您又在翻舊卷?”小吏捧著剛整理好的《開元禮》手稿進來,見賀知章正對著那片柳葉發愣,忍不住輕聲問。賀知章抬起頭,鬢邊的白發沾了點竹簡的碎屑,卻笑得通透:“這葉子比老夫還小幾歲呢,卻先老夫枯了。”他把柳葉輕輕放回竹簡間,指尖劃過“禮”字的刻痕,“不過也好,明年曲江池的柳,還會再發新葉。”

這般通透,是賀知章刻在骨子裡的性情。即便身居高位,他也從不像其他官員那般端著架子。每到休沐日,他總愛換上粗布便袍,揣著點碎銀,往平康坊的酒肆鑽。長安的酒肆老板們都認得這位“賀秘監”,知道他不愛擺官威,愛和文人墨客湊在一起喝酒論詩。

有次新來的夥計不知底細,見他白發蒼蒼,便勸他“老人家少喝點酒”,賀知章非但不惱,反而拍著夥計的肩笑:“你這話說得在理,要是沒酒,老夫的詩就沒了魂嘍!”

他最常約的,是草聖張旭和剛入長安的李白。三人聚在“醉仙樓”的靠窗位置,一壺新豐酒能從午後喝到黃昏。

張旭喝到興頭,就會把宣紙鋪在案上,蘸著濃墨寫狂草,筆走龍蛇間墨汁濺得滿桌都是;

李白則會拍著桌子吟詩,“天生我材必有用”的吼聲能蓋過樓下的車馬聲;

賀知章就坐在中間,一邊撚著胡須聽,一邊時不時遞過酒杯,偶爾興起,也會接過張旭的筆,在宣紙上添幾筆——他的草書雖不如張旭狂放,卻多了幾分溫潤,像鏡湖的春波,看似平緩,實則藏著暗湧。

杜甫後來在《飲中八仙歌》裡寫“知章騎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說的就是賀知章某次醉酒後的趣事。

那天他和張旭、李白在酒肆喝到深夜,騎馬回家時醉得厲害,韁繩握不穩,馬兒走得搖搖晃晃,像在船上顛簸。路過巷口的井時,他腳下一滑,竟摔進了井裡。隨從們嚇得魂飛魄散,忙要下井救人,卻聽見井裡傳來均勻的鼾聲——賀知章居然在井底睡著了。

後來這事傳到玄宗耳朵裡,皇帝非但沒責怪他失儀,反而笑著說:“季真的狂,是真性情,比那些隻會裝模作樣的官員可愛多了。”

賀知章的“狂”,從不是刻意的張揚,而是不被世俗束縛的自在。這種自在,在他初見李白時,體現得淋漓儘致。

天寶元年(公元742年)秋,李白剛從蜀地來長安,穿著粗布青衫,在醉仙樓前吟“黃河之水天上來”。賀知章聽見這詩,當即從樓上跑下來,拉著李白的手就往樓裡走,還沒等李白自我介紹,就拍著桌子喊:“你這不是人間的詩人,是天上貶下來的仙人啊!”

那天兩人喝到天明,賀知章付賬時才發現沒帶錢,直接解下腰間的金龜(玄宗賜的三品官配飾,比金魚袋更貴重)遞給夥計:“這個抵酒錢,剩下的你留著買糖吃。”

夥計捧著金龜,手都在抖——那金龜的殼是揚州巧匠用純金打造的,裡麵還嵌著細碎的和田玉,光這物件,就夠尋常人家過一輩子。

賀知章卻滿不在乎:“仙才難得,用個金龜換一場知己宴,值!”後來玄宗問起這事,賀知章還笑著說:“陛下賜金龜,是念老夫忠君;老夫用金龜換酒,是惜才。這都是盛唐的體麵,不虧。”

除了“狂”,賀知章最讓人稱道的,是他的詩。他一生隻留下19首詩,卻首首都是“國民級”的佳作。

就連三歲孩童,都能背出他的《詠柳》:

“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絛。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這首詩寫於開元二十八年(公元740年),當時他陪玄宗在興慶宮賞柳,見春風拂過柳枝,新葉簌簌生長,想起越州老家的柳樹,便隨口吟出了這四句。沒成想,這詩像長了翅膀,短短幾天就傳遍了長安,連宮裡的嬪妃們,都在繡花時哼這幾句。

有人問賀知章,為何能把春風寫得這般鮮活。他笑著說:“不是老夫寫得好,是春風本身就有趣。你看那春風,把柳絲剪成細葉,把桃花染成粉紅,多像個手巧的裁縫啊!”

這般童心,在他晚年歸鄉時,化作了《回鄉偶書》裡的鄉愁。天寶三載(公元744年),85歲的賀知章辭官歸鄉,剛到越州永興縣(今浙江蕭山)的村口,就被幾個玩耍的孩童圍住。孩童們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問他“老爺爺,你從哪裡來”,賀知章摸著孩童的頭,鼻子一酸,隨口吟出:“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這首詩沒有華麗的辭藻,卻道儘了遊子歸鄉的複雜滋味。後來他坐在鏡湖邊的石頭上,看著湖水蕩漾,又補了第二首:“離彆家鄉歲月多,近來人事半消磨。惟有門前鏡湖水,春風不改舊時波。”鏡湖的水還是老樣子,可當年和他一起摸魚的夥伴,早已不在人世。賀知章望著湖水,沒有傷感,反而笑得坦然——他知道,人事會變遷,但自然的生機永遠不會停,就像他的詩,即便過了千年,依舊能讓人想起盛唐的春天。

賀知章的才華,不止在詩裡,還在書法中。他與張旭、懷素並稱“唐草三傑”,尤其擅長草書。他的草書《孝經》,如今被日本皇室珍藏在宮內廳,那墨跡酣暢淋漓,線條像極了他醉酒後的步態,看似隨意,卻藏著章法。

據說他寫《孝經》時,正逢天寶元年的重陽節,他在千秋觀(後來他捐宅改建的道觀)裡喝了半壇米酒,趁著酒勁,揮毫而就。寫完後,他看著紙上的字跡,笑著說:“這字裡有酒氣,也有仙氣,算不得精品,卻算得真性情。”

當時的文人都以能得到賀知章的書法為榮。有次吏部侍郎向他求字,賀知章卻笑著說:“你要是能陪老夫喝三壇酒,老夫就給你寫。”侍郎真的陪他喝了三壇酒,賀知章也不含糊,當場寫了一幅草書《采蓮曲》,筆鋒靈動,像極了鏡湖的蓮葉在風中搖擺。後來這幅字被侍郎珍藏在家中,每逢文人聚會,都會拿出來展示,引得眾人嘖嘖稱讚。

賀知章的晚年,活得比詩還愜意。85歲辭官時,他對玄宗說:

“陛下,老夫老了,眼睛看不清竹簡了,想回鏡湖邊當道士,看柳樹發新芽,聽鄉鄰說吳越話。”

玄宗舍不得他走,卻也知道他心意已決,便賜他道號“四明狂客”,還親自寫了《送賀知章歸四明》相送。

太子率百官把他送到長樂坡,賀知章撩開車簾,望著長安的城門,想起36歲那年剛入長安的模樣——那時他鬢角還沒白,心裡滿是“致君堯舜上”的誌向;如今要走了,才明白最珍貴的,是老家的那棵老柳樹,是鏡湖的那片春波。

歸鄉後,賀知章把宅第捐了出去,改建成“千秋觀”,則在觀旁搭了個小茅屋。每天清晨,他都會沿著鏡湖散步,看漁民劃著小船采蓮,聽鄉鄰說家常話。

遇到雨天,他就坐在茅屋裡,泡一壺越州的綠茶,翻著從長安帶來的《昭明文選》,偶爾興起,就提筆寫幾句詩,或練幾行草書。有次鄰村的孩童來千秋觀玩,見他在寫草書,就圍著他看,賀知章便教孩童們握筆,還笑著說:“寫字不用急,要像春風拂柳那樣,慢慢來。”

天寶三載(公元744年)秋,賀知章在睡夢中安然離世。弟子們整理他的遺物時,發現他的書桌上放著一張紙,上麵寫著幾行草書,是他自己的詩:

“四明有狂客,風流賀季真。長安一相見,呼我謫仙人。”

旁邊還放著半塊從長安帶來的桂花糕,早已乾硬,卻還留著淡淡的桂香——那是李白當年送他的,他一直沒舍得吃。

後世的文人,都稱賀知章為“詩狂”。這“狂”,不是乖張,不是傲慢,而是不阿諛權貴、不困於世俗的底氣。他當官五十年,始終保持著文人的本真;他寫詩19首,首首都是發自內心的真情;他練字一生,筆下都是自在的性情。

他活了85歲,從初唐的風雨走到盛唐的繁華,把人生活成了一首最動人的唐詩。如今,翻開《全唐詩》,還能讀到他的19首詩;走進浙江蕭山的賀知章故裡,還能看到鏡湖邊的那棵老柳樹,據說那是他歸鄉後親手種的;在日本皇室的宮內廳能看到他的《孝經》草書,墨跡依舊鮮活。

這些都在告訴我們:盛唐雖已遠去,但那個把大唐活成詩的“狂客老神仙”,永遠留在了歲月裡,留在了每一個讀他詩、品他字的人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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