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走投無路的時候,溫庭筠回來了。他聽說了她的事,趕緊到處找她,最後在曲江池邊找到了蹲在柳樹下哭的魚玄機。
“幼微,跟我走。”溫庭筠把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聲音很輕,卻帶著力量。
“師父,我該去哪裡啊?”魚玄機抱著他的胳膊,哭得像個孩子。
溫庭筠道:“去鹹宜觀吧,那裡的觀主是我的老朋友,你去當女冠,不用受彆人的氣,還能安安靜靜地寫詩。”
魚玄機點了點頭——她沒得選,鹹宜觀成了她唯一的去處。
去鹹宜觀那天,溫庭筠送她到觀門口。觀主是個慈眉善目的老道姑,拉著她的手說:“姑娘,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了。”
魚玄機看著觀裡的柏樹,看著院子裡的石桌,突然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她對著溫庭筠鞠了一躬:“師父,謝謝你。”
溫庭筠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照顧自己,有什麼事,就給我寫信。”
從那天起,長安少了個李億的妾,鹹宜觀多了個叫魚玄機的女冠。
魚玄機不是普通的女冠。她受不了觀裡死氣沉沉的日子,更不想一輩子打坐念經。沒過多久,她就跟觀主商量,在觀門口掛了塊木牌,上麵寫著四個大字:“詩文候教”。
這牌子一掛出來,長安的文人都炸了鍋——一個女道士,居然敢公開“候教”詩文,這也太大膽了!可好奇歸好奇,還是有很多文人慕名而來,想看看這個敢掛招牌的女冠到底有多大本事。
有人來跟她論詩,她張口就能背出《詩經》《楚辭》,還能指出對方詩句裡的不足;有人來跟她唱和,她提筆就寫,詩句又快又好;還有人想故意刁難她,給她出刁鑽的題目,她也能從容應對,讓對方心服口服。
漸漸地,鹹宜觀成了長安文人的聚集地。每天都有人來跟魚玄機聊詩,有時候還會辦個小宴會,喝酒、寫詩、聊人生。魚玄機穿著素色的道袍,坐在人群裡,笑起來還是像以前一樣靈動,眼裡卻多了點以前沒有的東西——是清醒,是通透,還有點藏不住的苦澀。
有天晚上,一個鄰居家的姑娘來找她哭訴。那姑娘跟心上人私定終身,可男方家裡嫌她出身低,逼著男方娶了彆人。姑娘哭著說:“我長得也不差,對他也真心,為什麼他就不能選我呢?”
魚玄機看著姑娘哭紅的眼睛,想起了自己的經曆——她有才華,對李億也真心,可最後還不是被拋棄了?她拿起筆,在紙上寫下了一首《贈鄰女》:
“羞日遮羅袖,愁春懶起妝。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
寫完遞給姑娘,她說:“你看,無價的寶貝還能求得到,真心對你的男人,卻比寶貝還難得。不是你不好,是這世道,本就沒給我們女子太多選擇。”
姑娘看著詩,哭得更凶了,可哭完之後,卻好像鬆了口氣——原來不是隻有自己這麼苦,原來有人懂她的委屈。
這首《贈鄰女》很快就傳遍了長安。有人說魚玄機寫得太悲觀,可更多的女子卻覺得,她寫出了她們的心裡話——不管是大家閨秀還是貧家女子,不管是已婚還是未婚,誰沒在感情裡受過傷?誰沒盼過一個真心對自己的人?可最後大多是失望。
魚玄機也常對著這首詩發呆。有時候她會想起李億,想起那段甜蜜的日子,心裡還是會疼,可更多的是釋然。她終於明白,靠男人的真心過日子,就像在沙地上建房子,風一吹就倒。隻有自己的才華,自己的雙手,才能靠得住。
有次溫庭筠來鹹宜觀看她,看到她掛的“詩文候教”牌子,又看了她寫的《贈鄰女》,笑著說:“幼微,你長大了。”
魚玄機也笑了:“是啊,師父,我長大了。以前總想著靠彆人,現在才知道,靠自己最好。”
那天晚上,魚玄機坐在觀裡的石桌旁,看著天上的月亮,手裡拿著自己的詩稿。風一吹,詩稿嘩啦作響,她想起了自己的名字——“玄機”。以前她以為,“玄機”是李億給她的愛稱,現在她才明白,人生的“玄機”,不是靠彆人給的,是自己悟出來的。
她不再是那個需要依靠男人的魚幼微了,她是魚玄機,是鹹宜觀裡敢掛“詩文候教”招牌的女冠,是能寫出“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的詩人。她的愛情雖然幻滅了,她卻在這場幻滅裡,找到了真正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