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四揚起的手僵在半空,驚疑不定地望向門口。
風清雲的心跳,在這一刻漏了一拍。這個聲音……雖然隻聽過一次,但那清越的、仿佛能滌蕩靈魂的質感,他絕不會認錯!
他猛地轉頭。
酒鋪門口,不知何時,站著一個身影。
依舊是一襲白衣,纖塵不染。與昨夜遠觀時的模糊不同,此刻她站在晨光與霧氣交織的門框裡,身形清晰可見。青絲如墨,僅用一根簡單的玉簪束起,麵容清麗絕倫,仿佛彙聚了天地間所有的靈秀之氣,卻又帶著一種拒人於千裡之外的疏離與冷寂。她的眼眸清澈,目光掃過店內,如同雪水漫過溪石,不帶絲毫情緒。
正是雲落雪。
她怎麼會來這裡?這個小小的、肮臟的、充斥著煙火俗氣的地方?
酒鋪內一時間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這突然出現的、氣質與周遭格格不入的女子震懾住了,連趙四都訕訕地放下了手,不敢造次。
雲落雪的目光,最終落在了風清雲身上。
那目光很淡,沒有任何審視的意味,仿佛隻是隨意地一瞥。但風清雲卻覺得,那一眼,似乎穿透了他的皮囊,看到了他內心深處那點剛剛燃起的、微弱卻執拗的火苗。
她什麼也沒說,隻是看了他一眼,然後便轉身,身影消失在門外彌漫的霧氣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來得突然,去得也乾脆。
酒鋪裡沉寂了片刻,隨即爆發出更大的議論聲。
“剛才那姑娘……是誰家的?生得跟仙女似的!”
“沒見過,肯定不是咱們鎮上的人!”
“她剛才看那小子了?怎麼回事?”
趙四也回過神來,似乎覺得剛才的退縮丟了麵子,但又不敢再去招惹風清雲,隻得悻悻地嘟囔了幾句,扔下幾個銅板,灰溜溜地走了。
風清雲卻對周圍的議論充耳不聞。
他站在原地,手裡還攥著那塊油膩的抹布,心臟卻在胸腔裡瘋狂地跳動,幾乎要掙脫束縛。
她看到他了。
雖然隻是短暫的一瞥,但他確信,她看到他了。
這不是巧合。青泥巷,張氏酒鋪,一個平凡的清晨……她這樣的人物,怎麼會“恰好”路過這裡?
昨夜那斬滅仙魔的一劍,今晨這看似偶然的現身……兩者之間,是否有著某種他無法理解的關聯?
那個原本還在他心中激烈掙紮的念頭,在這一刻,驟然變得無比清晰和堅定。
留下,是看得見的儘頭。
離開,是未知的凶險,卻也可能是……唯一的生路。
他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一絲那清冷的、如雪如梅的氣息。
他放下抹布,沒有再看任何人,徑直走向後廚。
“清雲?你乾什麼去?前頭還忙著呢!”老徐在後麵喊道。
風清雲沒有回頭。
他走進自己那間雜物間,動作不再有絲毫猶豫,利落地從床底拖出那個破舊的藤箱,將僅有的衣物和那個乾硬的粗麵餅塞了進去。然後,他背起藤箱,推開後門。
寒風撲麵而來,帶著遠山草木和泥土的氣息。
他最後看了一眼身後這間他待了數年的酒鋪,然後轉過身,邁開腳步,踏上了那條通往鎮外、通往青鸞峰的泥濘土路。
這一次,他的腳步,沒有絲毫遲疑。
巷子很深,他的背影在霧氣中漸漸模糊,最終消失在道路的儘頭。
隻有寒風卷著幾片枯葉,在他走過的地方,打著旋兒,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