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絲冰冷，打在臉上生疼。
風清雲僵在原地，心臟在胸腔裡擂鼓般狂跳。眼前這兩名青衣人，氣息沉凝，目光銳利如鷹隼，與他平日裡見過的任何武夫、潑皮都截然不同。他們僅僅是站在那裡，就仿佛與這片雨林、與那塊奇異的巨石融為一體，帶著一種風清雲無法理解的、近乎自然的威壓。
青鸞宗……山門禁地……
這幾個字如同驚雷，在他腦海中炸開。他賭對了方向，真的找到了！但眼下的情形，卻與他預想中仙家福地、祥雲繚繞的景象相去甚遠，反而充滿了未知的危險。
“我……我叫風清雲。”他聲音乾澀，帶著連日跋涉的疲憊和此刻的緊張，“從山下的青泥鎮來。”
“青泥鎮？”右邊那個年紀稍輕、麵容尚帶一絲稚氣的青衣人挑了挑眉，語氣有些詫異，“一介凡人，竟能穿過外圍的迷蹤林走到這裡？”他目光落在風清雲被荊棘劃破的衣衫和滿是泥濘的草鞋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懷疑。
年長的青衣人眼神更冷了幾分：“迷蹤林自有陣法運轉，凡人入內，不辨方向，三日必困死其中。你能到此，是有人指引，還是身懷異寶？”他的視線如同實質，掃過風清雲全身，最後定格在他緊緊攥著的、握著那枚舊玉佩的手上。
風清雲下意識地將手往後縮了縮。這玉佩是父母遺物，也是他昨夜唯一的暖源，他本能地不想暴露。但他更清楚，在這兩人麵前，任何隱瞞都可能招致滅頂之災。
“沒有人指引。”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我也不知道什麼迷蹤林，就是……一直朝著這個方向走。至於異寶……”他遲疑了一下，緩緩攤開手掌，露出了那枚材質普通、邊緣光滑的舊玉佩，“隻有這個，是我爹娘留下的。”
年長青衣人目光落在玉佩上，神識微動，瞬間便探查清楚——材質尋常，並無半分靈力波動，隻是一件凡俗之物。他眉頭皺得更緊，顯然不信風清雲的說辭。一個毫無根骨的凡人，怎麼可能憑運氣走到這測靈石碑前？
“李師兄，我看他就是走了狗屎運。”年輕青衣人撇撇嘴，“一個鄉下小子，能有什麼古怪？直接攆出去算了，免得擾了清淨。”
被稱為李師兄的年長青衣人卻沒有立刻表態。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塊在雨幕中隱現淡金紋路的青黑色巨石——測靈石碑。此碑能感應身具靈根者靠近，並依據靈根資質顯現不同異象。方才這小子靠近時，石碑確實有微光泛起，雖然極其黯淡，幾乎難以察覺，但確有其事。
難道……這看似普通的少年，竟身具靈根？哪怕隻是最微末的雜靈根，也具備了踏入仙途的最基本資格。隻是，這資質未免太差了些，那點微光，恐怕連最基礎的引氣入體都難。
他沉吟片刻，心中已有計較。宗門規矩，遇有靈根者，無論資質優劣，皆需上報。至於是否收錄，自有外門執事定奪。
“你，”李師兄看向風清雲，語氣依舊冷淡，卻少了幾分之前的肅殺，“上前一步，將手按在此碑之上。”
風清雲一愣，不明所以，但看著對方不容置疑的眼神，還是依言上前。雨水順著他的頭發流下，模糊了視線。他伸出微微顫抖的、冰冷的手，按在了那塊冰涼濕滑的青黑色巨石上。
觸手一片冰涼。
起初，並無任何變化。
年輕青衣人臉上露出一絲嘲弄，剛想開口。
突然——
測靈石碑內部，那些原本隻是極其微弱、如同血脈經絡般隱現的淡金色紋路，猛地亮了起來！
並非璀璨奪目，而是一種沉凝的、內斂的亮光。金光並不純粹，其中夾雜著些許渾濁的土黃、微弱的青綠，以及幾乎難以辨彆的赤紅與水藍，數種色彩糾纏在一起，如同溪流中的泥沙，駁雜不堪。
光芒穩定地亮起，大約持續了三息時間，勉強照亮了石碑周圍丈許的雨幕，然後便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恢複成之前那副斑駁沉寂的模樣。
“這……”年輕青衣人臉上的嘲弄僵住了，瞪大了眼睛，“五……五行雜靈根？還如此……均衡？”他語氣裡充滿了難以置信。五行俱全本是好事，但如此均衡且微弱，意味著每一種靈根資質都差到了極點，修煉起來事倍功半，幾乎注定在煉氣初期蹉跎一生，是公認的廢靈根。
李師兄眼中也閃過一絲明顯的失望，但更多的是一種“果然如此”的了然。他點了點頭，對風清雲道：“收起你的手吧。”
風清雲依言收回手，心中忐忑不安。他雖然不明白那光芒代表什麼，但從這兩個青衣人的反應來看，似乎……不是什麼好事。
“你身具靈根，”李師兄的聲音恢複了之前的平淡無波，“按宗門規矩，可引你入外門，暫為雜役弟子。至於日後能否正式踏入仙途，看你自身造化。”他頓了頓，補充道，“宗門不養閒人，雜役弟子需勞作換取食宿與微末修煉資源。你，可願隨我上山？”
雜役弟子？勞作？
風清雲心中一沉。這與他想象中的修仙，似乎差距甚遠。但……他還有彆的選擇嗎？回頭路已斷，前方或許是荊棘，卻也是唯一能靠近那道劍光的路。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帶著雨水泥土氣息的空氣，重重地點了點頭：“我願意！”
李師兄不再多言，對年輕青衣人示意了一下。年輕青衣人似乎還有些不情願，但還是從懷中取出一枚巴掌大小的青色玉符，對著風清雲一晃。一道柔和的青光籠罩住風清雲，他隻覺得渾身一輕，連日跋涉的疲憊和濕冷竟瞬間消散大半。
“跟上。”李師兄言簡意賅，轉身便朝著密林深處走去。他步伐看似不快，每一步踏出，卻仿佛縮地成寸，瞬間已在數丈之外。
風清雲不敢怠慢，連忙背起藤箱，奮力跟上。那年輕青衣人跟在最後，神色依舊帶著幾分不以為然。
三人穿過一片更加茂密、霧氣氤氳的林地，風清雲注意到，周圍的景物似乎在不斷變幻，若非有人引領，他絕對會徹底迷失方向。顯然，這就是所謂的“迷蹤林”陣法。
約莫一炷香後，眼前豁然開朗。
一座巍峨聳立、直插雲端的巨大山門，出現在風清雲眼前。山門不知由何種玉石砌成，通體青蒼，散發著古老而磅礴的氣息。門楣之上，龍飛鳳舞地刻著三個遒勁的大字——青鸞宗。字跡間隱隱有靈光流轉，望之令人心生敬畏。
山門之後，是無數懸浮於雲海之中的山峰，亭台樓閣若隱若現，仙鶴翔集，靈霧繚繞，一派仙家氣象。
與身後平凡的山林，仿佛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風清雲站在山門前，仰望著這超乎想象的景象，一時間竟有些癡了。
這就是……修仙宗門？
“彆愣著了，”年輕青衣人不耐煩地催促道，“跟我去雜役堂登記。記住，山上規矩多，不該去的地方彆去，不該問的彆問，安心乾活，或許還能多活幾年。”
風清雲收回目光，壓下心中的震撼與茫然，低聲道：“是。”
他跟著年輕青衣人，邁步踏過了那巨大的青玉石門。
門內門外，一步之遙，卻是凡塵與仙途的天塹。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的人生，將徹底改變。前路是成為一名碌碌無為的雜役，終老於此，還是能抓住那一絲微末的希望，真正觸及那道雪亮劍光的世界？
答案，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