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清雲在床上躺了三天。
那口淤血吐出後，體內肆虐的灼熱與陰寒氣息，終於在那縷古老平衡之氣的緩慢消磨下，漸漸平息。代價是經脈受損不輕，丹田氣旋也黯淡縮小了一圈，幾乎跌回煉氣一層。
石頭偷偷給他送了些清淡的飯食和傷藥，看向他的眼神裡多了幾分敬畏與擔憂。王執事派人來看過一次，留下兩瓶效果普通的療傷丹藥，便再無下文。劉大頭被送入藥廬後，據說情況穩定了下來，但修為大損，能否恢複還是未知數。
火灶房暫時由另一位資曆較老的雜役代管，活計依舊，隻是少了劉大頭那標誌性的大嗓門，院子裡似乎冷清了不少。
風清雲對此並無太多感觸。他默默服藥，運功療傷，大部分時間都閉目盤坐，外人隻當他傷勢未愈，卻不知他心神沉入體內，正竭力修複受損的經脈，並仔細體悟著此次強行疏導異種靈氣帶來的、對五行生克更為深刻的細微認知。
那縷陰寒歹毒的氣息，雖已被驅散，卻在他感知中留下了一道清晰的“印記”，讓他對這類屬性的靈力多了種本能的警覺。
七日後，風清雲感覺傷勢好了七七八八，修為也勉強穩固在煉氣一層中段，便重新開始乾活。他依舊選擇去後山那片僻靜的廢棄燃木堆放點。
這一次，當他再次舉起斧頭時，感受又自不同。
經過此次險死還生，他心神與靈氣的契合似乎更進了一層。意念微動，丹田內那纖細的氣旋便能更順暢地流轉至手臂，雖仍無法離體附著，卻讓斧頭的落點更精準，發力更凝聚。劈砍那些堅硬脆裂的廢棄燃木，竟比受傷前還要輕鬆兩分。
他心中明了，這是危機中磨礪出的進步。
這一日，他正沉浸在這種細微掌控的提升中，一個略顯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風清雲？”
風清雲收斧轉身，隻見那日引領他上山的年輕青衣人，正站在不遠處，臉上帶著一絲訝異打量著他。
“師兄。”風清雲放下斧頭，躬身行禮。他記得此人姓韓。
韓姓弟子走近幾步，目光在他身上掃過，微微挑眉：“煉氣一層？你竟真的引氣入體了？”他語氣中帶著明顯的意外。五行雜靈根，能在數月內引氣成功，已屬不易，更何況此子之前還受了不輕的內傷。
“僥幸。”風清雲語氣平淡。
韓姓弟子不置可否，又看了看地上那些劈砍得異常整齊的燃木斷麵，眼中訝色更濃。他沉吟片刻，道：“我奉執事之命，來通知你。按宗門規矩，雜役弟子引氣入體後，可憑身份腰牌，每月前往‘傳功閣’一層，聆聽一次外門執事講解《引氣訣》精要，並可借閱一層基礎功法、術法典籍一個時辰。”
傳功閣？
風清雲心中一動。這是他踏入青鸞宗以來，第一次接觸到真正意義上的“傳道授業”之所。
“多謝師兄告知。”他再次躬身。
韓姓弟子擺了擺手：“不必謝我，宗門規矩而已。傳功閣在主峰東側，持腰牌即可入內。記住，隻有一個時辰，莫要耽擱。”說完，他便轉身離去，似乎隻是來完成一項例行公事。
風清雲站在原地，握著斧頭的手微微收緊。
傳功閣……基礎功法、術法……
他缺的，正是係統的知識和引導。那粗淺的《引氣訣》早已修煉到儘頭，後續該如何？五行雜靈根，該如何選擇適合自己的功法？那些呼風喚雨、禦劍騰空的術法，又是何等模樣？
一股久違的渴望，在他心底升起。
第二天，風清雲向代管管事告了假，便朝著主峰東側行去。
傳功閣是一座氣勢恢宏的九層塔樓，飛簷鬥拱，靈光隱現，比他見過的任何建築都要雄偉。塔樓入口處並無守衛，隻有一層淡青色的光幕流轉。
風清雲深吸一口氣，取出那枚木質腰牌。腰牌觸碰到光幕的瞬間，青光微閃，一股柔和的力量將他吸入其中。
眼前景象變幻，他已置身於一個極為廣闊的大殿之內。大殿穹頂高懸，鑲嵌著散發柔和白光的明珠，將內部照得亮如白晝。一排排高大的玉質書架整齊排列，上麵擺放著無數顏色各異、材質不同的玉簡、書冊，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墨香與靈韻。
此刻，大殿中央的蒲團上，稀疏坐了二三十個灰衣雜役弟子，正聚精會神地聽著前方一位身著藍袍的外門執事講解《引氣訣》中關於靈氣運轉周天的幾個難點。那執事語氣平淡，並無多少熱情，隻是照本宣科。
風清雲找了個角落的蒲團坐下，凝神傾聽。執事所講的內容，有些他已自行摸索出來，有些則讓他豁然開朗，尤其是關於不同屬性靈氣在經脈中運行的特性和注意事項，解答了他不少疑惑。
半個時辰後，講解結束。藍袍執事徑直離去，眾雜役弟子也紛紛起身，迫不及待地奔向那些書架。
風清雲沒有急著去翻閱術法。他徑直走向標記著“五行基礎”與“雜學見聞”的區域。
時間寶貴，他必須做出最有效的選擇。
他首先拿起一枚介紹五行屬性特點與基礎應用的玉簡，神識沉入。大量信息湧入腦海：金主鋒銳，木主生機，水主柔變，火主暴烈，土主厚重……以及五行相生相克的基本原理。這些知識看似基礎，卻正是他目前最需要的理論支撐。
接著，他又找到了一枚記載《戊土訣》基礎篇的玉簡。這是最普通的大路貨色土屬性功法，中正平和，進展緩慢，但勝在穩妥。他快速瀏覽，與自己目前的修煉狀況相互印證。
隨後，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枚顏色古舊、名為《五行雜論》的殘破玉簡上。神識探入，發現裡麵並非具體功法，而是一位前輩修士對五行之道的一些零散感悟和猜想，其中便提到了“五行均衡，非必為廢，若能調和，自成天地”的觀點，雖然語焉不詳，卻讓風清雲心頭劇震，仿佛看到了前路的一絲微光。
他將這枚玉簡的內容強行記憶下來。
最後，他才走向標記“基礎術法”的書架。這裡擺放的多是《禦物術》、《清潔術》、《輕身術》、《斂息術》等最基礎的術法玉簡。他略過那些攻擊性較強的火球術、金刃術，最終選擇了一門《草木初識》和一門《望氣術基礎》。
《草木初識》可助他辨識普通靈植藥草，或許對日後尋找資源有幫助。而《望氣術基礎》，則能讓他初步觀察他人靈氣波動，無論是辨識危險還是觀察學習，都極為實用。
一個時辰轉瞬即逝。
當一股柔和的力量將他推出傳功閣光幕時，風清雲站在塔樓外，望著雲霧繚繞的仙山，深深吸了口氣。
腦海中，是剛剛記下的《五行雜論》殘篇，是《戊土訣》的基礎行氣路線，是《草木初識》的圖譜，是《望氣術》的運轉法門。
前路，似乎因為這一點點知識的積累，而變得清晰了那麼一絲。
他知道，真正的修煉，現在才算剛剛開始。
他握緊了腰牌，轉身，朝著火灶房的方向，邁步走去。
腳步沉穩，目光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