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他沒有等傅棲鵲回應,便徑直轉身,快步退出了書房,那背影竟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倉促。
晚晴湊過來,小聲道:“小姐,謝侍衛好像……有點不對勁?”
傅棲鵲沒有回答,她走到書案前,看著那團暈開的墨跡,又想起昨夜母親提及琴聲時那若有所思的神情,一個念頭逐漸清晰起來。
這個謝蘭因,身上藏著秘密。而且,母親似乎……知道些什麼,甚至可能在有意無意地,幫她“敲打”他,或者說,創造機會?
接下來的兩日,傅棲鵲明顯感覺到謝蘭因在有意回避她。
除了必要的護衛職責,他幾乎不與她有任何多餘的接觸。她若故意湊近,他會立刻後退;她若出聲調侃,他隻以最簡短的詞語應答,仿佛又變回了那個毫無情緒的木頭侍衛。
這非但沒有讓傅棲鵲失去興趣,反而激起了她更強的探究欲。
第三日下午,傅棲鵲坐在水榭邊喂魚,謝蘭因按劍立於三丈之外,目光落在池中嬉戲的錦鯉上,似乎全然沒有注意到她。
傅棲鵲拍了拍手中的魚食碎屑,站起身,伸了個懶腰,目光掃過水榭角落擺放的一架古琴。
“晚晴,去把我的琴譜拿來,就那本《雪溪吟》的孤本。”她揚聲吩咐,眼角餘光卻瞥向謝蘭因。
晚晴應聲而去。
傅棲鵲走到琴前坐下,信手撥弄琴弦,依舊是那首《雪溪吟》,依舊在那個高音轉折處,她“恰好”又卡住了,反複彈了幾次,音色總是不對。
她停下動作,單手支頤,望著琴弦輕輕歎了口氣,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說給某人聽:“唉,這處指法總是不得要領,若無人指點,怕是難以精進了。”
水榭中隻有風吹過荷葉的沙沙聲,以及……不遠處那道呼吸幾不可聞地紊亂了一瞬。
傅棲鵲耐心地等待著。
幾個呼吸之後,她聽到極其輕微的腳步聲。謝蘭因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水榭邊緣,距離她隻有幾步之遙。他依舊沒有看她,視線落在琴弦上,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就在傅棲鵲以為他依舊會沉默以對時,他卻忽然開口,聲音低沉而清晰:
“小姐,腕再下沉三分,食指勾弦,力貫指尖,而非用臂。”
他的語速很快,說完便立刻抿緊了唇,仿佛懊惱於自己方才的多言,轉身就要退回原處。
然而,傅棲鵲等的就是這一刻!
在他話音剛落的瞬間,她已經按照他的提示,手腕微沉,指尖用力——
“錚!”
一聲清越飽滿、圓潤通透的高音驟然響起,正是《雪溪吟》中最精妙的那記泛音!
成功了!
傅棲鵲猛地抬起頭,眼底閃爍著毫不掩飾的驚喜與得意,直直地看向僵立在原地的謝蘭因。
“謝侍衛,”她笑容明媚,如同驟然綻放的牡丹,帶著洞悉一切的了然,“你這‘略懂皮毛’……懂的未免也太多了些吧?”
謝蘭因的身體徹底僵住。他看著她那了然的笑容,知道自己方才情急之下的指點,已然暴露了深藏的琴藝。他那張一向沒什麼表情的俊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清晰的裂痕,那是一種被戳穿秘密的愕然,以及一絲……無處遁形的慌亂。
尤其是他那顆眼尾的淚痣,在這一刻,仿佛真的因為情緒的劇烈波動,染上了一層極淡的胭脂色,在他冷白的膚色上,顯得格外穠麗刺眼。
水榭內外,一時寂靜無聲。
隻有風吹過,帶來遠處隱約的人語聲,似乎是晚晴取了琴譜正往回走。
而傅棲鵲的目光,依舊牢牢鎖在謝蘭因身上,仿佛在等待他,對眼前這無法再掩飾的局麵,給出一個最終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