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媼。”
婢女們見到來人,急忙垂下頭。
溫媼沉著目光,將幾人挨個打量一遍,問:“你們入府的第一日,我便告訴過你們一句話,是什麼話,還記得嗎?”
有人怯怯抬起頭,小聲回道:“不該聽的不聽,不該看的不看,不該說的不說。”
溫媼沉下聲:“你們可有記在心上?”
婢女們白了臉:“仆女們知錯。”
溫媼皺皺巴巴的臉上,不怒自威,“今日,我不妨再告訴你們一句話,不管新夫人相貌品性如何,家世出身又如何,這宣城郡公府始終姓慕容!”
“是,仆女們記下了,日後絕不敢再犯。”
婢女們伏在地上,齊齊謝罪。
溫媼麵色稍霽:“待忙完手頭上的活兒,自行去下院領罰。”
直到婢女們離去,溫媼才往跪在遠處角落裡的人瞧一眼。
太陽一落山,天就涼下來了。
沉魚隻盯著矗立在暮色中的八角小樓出神,雖離得還有一段距離,但方才婢女們的議論卻一字不落地飄進她的耳朵裡。
關於慕容熙的母親,不單是宣城郡公府中的禁忌,更是一個謎。
她隻知道,在她入府的前一年,慕容熙的母親就病逝了,至於患的什麼病,不得而知,其餘的,更是不清楚。
當然,慕容熙也從未對她講過。
記得有一年,有人為了討好慕容琰,薦了一名如花似玉的美人入府,聽說長相酷似已故的郡公夫人。
後來,那人病死在去赴任的途中,至於美人,一麵之緣後,沉魚亦再未見過她。
“沉魚。”
突然,有一雙乾巴的手扶上她的手臂,欲將她從地上拉起來:“跪了這麼久,腿麻了吧?”
“溫媼?”
沉魚不敢叫溫媼費勁,起身間又遲疑地往水榭方向看,卻沒有看見慕容熙。
溫媼了然一歎:“郡公已經回屋了,這個時辰也該用晚膳了。”
“可是......”沉魚說著話,肚子又咕咕地叫起來。
溫媼問:“肚子餓了吧?”
沉魚臉微微一紅,誠實地點點頭。
溫媼舒展了眉眼,道:“一會兒有你愛吃的菰菌魚羹,要多吃點兒。”
走出沒兩步,溫媼步子一頓,懊惱地一拍額頭,從懷中掏出一隻小瓷瓶,塞進沉魚手裡:“瞧我這記性,這是活血化瘀的藥膏,夜裡記得往青紫的地方塗上一些,女孩子家的,身上留下疤痕可怎麼好?”
說著,又捏捏沉魚的胳膊:“瞧瞧,就這麼抓著,都嫌硌手!你啊,就是太瘦了,女孩子還是要長些肉才好看。”
溫媼是慕容熙祖母的陪嫁侍女,是府中的老人,慕容熙祖母去世後,負責照顧尚未成年的慕容琰,慕容琰成婚後,因慕容熙母親身體不好,便代為掌管府中內務,直至慕容熙母親病逝,又開始照顧慕容熙,再後來,又多了一個她。
可以說,她與慕容熙都是溫媼一手帶大的。
闔府上下都對這個整日板著臉孔,且要求嚴格的掌事,又敬又畏,可就是這麼一個疾言厲色的老嫗,沉魚卻見過她夜裡背著人,獨自垂淚的模樣。
“傻站著作甚麼,還不快去換身乾淨的衣裳?”
沉魚低頭一瞧,碧色的布裙下擺沾了不少泥。
這模樣的確沒法去見慕容熙。
再抬頭,又瞧見遠處的八角小樓。
“溫媼——”
“沉魚,”溫媼拍拍她的手,溫和道:“你是個好孩子,快去吧,彆誤了用膳的時辰,再晚,菰菌魚羹就該涼了。”
沉魚想到溫媼說過的話‘不該聽的不聽,不該看的不看,不該說的不說’,隻好點點頭,不再磨蹭。
待走出一截兒,回頭再瞧,溫媼仍站在原地,望著天邊的落日,默然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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