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昂看著那些衣衫襤褸、汗流浹背的民夫,他們麵容枯槁,眼神麻木。
幾個穿著體麵的漕運司吏員正與工頭談笑風生,對民夫的艱辛視若無睹——眼前的景象,比賬冊上的數字更觸目驚心。
實地查探完畢,陳昂心中已有決斷。
次日清晨點卯,陳昂突然下令,所有吏員即刻到正堂集合。
人到齊後,他直接讓周靈將幾本賬冊和一份清單放在案上。
“蔣書吏,”陳昂聲音不大卻帶著壓力,“去歲十月丙字號船隊運糧至徐州,賬麵記載因‘風浪受損’,損耗三百石。”
“然同期天氣記錄顯示,漕河段風平浪靜。且這損耗核銷文書筆跡與你平日記錄有異,作何解釋?”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質問,蔣貴一時反應不過來,臉色驟變,支吾難言。
陳昂不等他辯解,又道:“碼頭丙區倉庫,按規定五日一盤查,上月卻有十日無記錄,鑰匙由你代管。期間庫存清冊與實物核對,短缺精米五十石。此事,你又如何說?”
堂下鴉雀無聲,蔣貴早就汗如雨下。
陳昂拿起《大夏律》和漕運章程,沉聲道:“賬目不清,監管不力,按律當嚴懲!本官念你舊勞,暫不送官。即日起,停職反省,掌案事務由副手暫代,賬冊移交核查!”
蔣貴癱軟在地。孫有德想開口,被陳昂冷眼製止。
陳昂環視眾人,宣布三條新規:“一、所有工錢,由永盛錢莊直接代發,按日結算,直達個人!二、重定漕船調度與損耗考核標準,五日一報!三、衙署門外設匿名舉報箱,由馮曼青專人負責,查實有賞!”
這新規條條全都打在要害上,堂下眾人神色各異,孫有德臉色鐵青。
新官上任三把火,陳昂這第一把火,燒得果斷狠辣。
馮曼青按劍立於陳昂身側,冷冽的目光掃過全場,無聲威懾。
孫有德回到自己的值房,再也按捺不住,一腳踹翻了眼前的矮幾。
“黃口小兒,安敢如此!”他低聲咆哮,惱怒不已。
陳昂這一手,不僅拿下了他的錢袋子蔣貴,更直接斷了他和手下人最大的財路。
永盛錢莊代發工錢,匿名舉報箱?這是要把他往死裡逼!
“大人息怒。”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
說話的是庫管鄭奎,他關上房門,低聲道:“這陳昂初來乍到,仗著有點背景和幾分小聰明,就想在漕運司立規矩,未免太不把咱們放在眼裡了。”
孫有德喘著粗氣坐下,陰狠道:“不能讓他這麼順當!必須給他點顏色看看,讓他知道,這漕運司,不是他一個捐官的小兒說了算!”
鄭奎湊近一步,眼中帶著一抹凶光:“大人,明的不行,咱們來暗的。他不是要讓永盛錢莊代發工錢嗎?咱們就讓他發不成!”
“碼頭那地方,魚龍混雜,找幾個地痞流氓,去錢莊設的點上鬨事,砸了他們的攤子,看誰還敢去領錢?”
孫有德眼神一動:“還有呢?”
鄭奎繼續道:“光鬨事還不夠。得讓他在漕運正事上栽個大跟頭!過幾日有一批要緊的漕糧要北運,咱們找個由頭,讓一條船‘意外’沉了。”
“到時候,就把這屎盆子扣在他陳昂頭上,就說他新政擾亂了漕運秩序,才導致船隻失事,看他怎麼跟上麵交代!”
孫有德沉吟片刻,臉上露出一絲獰笑:“好,就按你說的辦!手腳乾淨點,彆留下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