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的日子,被一聲突如其來的尖銳呼嘯打破。
那是一個悶熱的夜晚,楚明璃沐浴後,正坐在燈下翻閱從藏書樓取來的一本地方誌。雲岫在一旁做著針線。窗外萬籟俱寂,隻有夏蟲的鳴叫。
驟然間,一支弩箭帶著淒厲的破空聲,猛地穿透窗欞上的綃紗,“鐸”的一聲,深深釘入楚明璃身旁的梨花木立柱上,箭尾兀自顫抖不止!
“啊——!”雲岫嚇得失聲尖叫,針線筐打翻在地。
楚明璃也是渾身一僵,心臟幾乎跳出胸腔。那箭簇離她的太陽穴,隻有不到半尺的距離!冰冷的死亡氣息,瞬間將她包裹。
是意外,還是……針對她的刺殺?
前世,裴恒樹敵無數,王府也並非鐵板一塊,但直接針對內院的刺殺,卻極少發生。這一世,為何會……
不等她細想,窗外已然傳來兵刃相交的脆響、侍衛的呼喝聲以及沉悶的倒地聲!顯然,刺客不止一人,且已經和王府護衛交上了手!
“小姐!怎麼辦!”雲岫臉色慘白,撲過來緊緊抱住楚明璃的胳膊,渾身發抖。
楚明璃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迅速吹熄了桌案上的燈火,拉著雲岫蜷縮到床榻與牆壁形成的死角陰影裡。黑暗中,她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聲。
外麵的打鬥聲越來越激烈,似乎正向錦瑟堂逼近。刀劍砍殺聲、慘叫聲不絕於耳。濃重的血腥味,甚至透過破損的窗戶飄了進來。
楚明璃緊緊攥著手心,指甲深陷入肉。恐懼如同冰冷的蛇,纏繞著她的四肢百骸。她不想死,她好不容易才重活一次!
就在這時,“砰”的一聲巨響,房門被人從外麵狠狠撞開!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閃入,手中長劍在微弱的月光下反射出森寒的光芒,直撲床榻而來!
目標明確,就是她!
雲岫嚇得連叫都叫不出聲了。楚明璃瞳孔猛縮,絕望瞬間攫住了她。她知道自己完了……
千鈞一發之際,另一道更為迅捷高大的身影如閃電般從門外掠入!後發先至,帶著一股淩厲無匹的殺氣!
是裴恒!
他甚至來不及拔劍,直接用身體撞開了那名刺客,同時反手抽出腰間佩刀,刀光如匹練般揮出!整個過程快得隻在一眨眼之間!
“鏗!”
金屬撞擊的刺耳聲響震得人耳膜發疼。裴恒與那刺客瞬間纏鬥在一起。黑暗中,隻能看到刀光劍影閃爍,聽到令人牙酸的刀刃入肉聲和悶哼聲。
楚明璃縮在角落,借著窗外透進的微弱光線,看到了她永生難忘的一幕。裴恒將刺客死死地壓製住,他的動作狠戾、精準,完全是戰場上搏命的打法。為了保護她所在的角度不被攻擊,他的後背竟完全暴露給了可能存在的其他危險!
終於,隨著一聲淒厲的慘叫,刺客被裴恒一刀斃命。血腥味濃重得令人作嘔。
楚明璃下意識的轉頭感到害怕,滿地的鮮血刺激著大腦讓他對裴恒多了一絲恐懼。雲岫同樣捂著臉根本不敢去看地上的屍體。
裴恒持刀而立,微微喘息著。黑暗中,他高大的背影如同山嶽,擋在她與所有的危險之間。有侍衛舉著火把衝了進來,火光跳躍,照亮了他玄色衣袍上深色的、正在洇開的血跡——不知是他的,還是刺客的。
他緩緩轉過身,第一眼便精準地看向楚明璃藏身的角落。火光映照下,他的臉上濺了幾點血珠,眼神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但在那冰層之下,楚明璃清晰地看到了一種近乎失控的後怕和……未散的驚怒。
他幾步走到她麵前,蹲下身,目光急切地在她身上掃視,聲音因為剛才的搏殺而沙啞不堪:“沒事吧,傷到沒有?”
他的手伸向她,似乎想確認她的安全,但在即將觸碰到她肩膀的那一刻,又猛地頓住,像是怕驚擾了她,也怕……沾汙了她。
楚明璃怔怔地看著他,看著他眼中的血絲,看著他緊繃的下頜線,看著他手上沾染的血汙和微微的顫抖。那一刻,前世他抱著她屍體痛哭的畫麵,與眼前這個為她浴血搏殺的男人,詭異地重疊在了一起。
一種巨大的、荒謬的、無法理解的震撼,席卷了她。
他真的是在保護她。用這種近乎本能的方式,用他自己的安危做盾牌。
為什麼?自己對他似乎沒那麼重要吧?
裴恒見她隻是瞪大眼睛看著自己,不說話,以為她被嚇壞了。他收回手,對身後的侍衛厲聲喝道:“清理乾淨!查!給本王掘地三尺,也要把幕後主使揪出來!”
他的聲音充滿了暴戾的殺意,但當他再次轉向楚明璃時,語氣卻下意識地放得極輕,帶著一種與他形象極不相符的、笨拙的安撫:
“彆怕……沒事了。”
說完,他想抱抱楚明璃的,但楚明璃眼裡的害怕讓他不敢這麼做,他不再停留,似乎多待一刻都會讓她更加恐懼,轉身大步離開,指揮著侍衛處理後續。隻是離開時,他不動聲色地用身體擋住了地上那具刺客的屍體,隔絕了她驚恐的視線。
楚明璃依舊蜷縮在角落裡,渾身冰冷。但這一次,不僅僅是源於對死亡的恐懼,更多的是對裴恒這個人、對他那無法解釋的行為的深深迷茫。
暗夜中的這一場刺殺,沒有解開她心中的謎團,反而像一把重錘,將她之前所有的篤定和恨意,砸得粉碎。
裴恒,你究竟……是誰?或者說……你還是以前那個裴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