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岩靜靜地聆聽著,並未插話。
他明白必須讓朱高煦,將心中的鬱結之氣,全部宣泄出來。
等到朱高煦吼得精疲力竭,癱軟在擔架上不住喘息時,朱岩才緩緩開口。
“所以,殿下就打算如此躺著,將勝利拱手讓給那些小人?”
朱高煦一愣。
朱岩的聲音不大,卻字字直擊要害:“盛庸見死不救,朝中有人給你使絆子,這不正說明,他們懼怕你嗎?”
“他們懼怕你高陽王戰功卓著,懼怕你深得軍心,懼怕你功高蓋主!”
“你若就此沉淪,甚至死在這裡,最高興的是誰?不是你的父王和母親,正是那些巴不得你倒下的敵人!”
“他們會一邊假惺惺地為你惋惜,一邊在背後開懷暢飲,慶祝終於除掉了這個心腹大患。”
“而你那三千戰死的弟兄,就真的白白犧牲了,他們的血,換來的不是勝利,而是仇人的狂歡,親人的眼淚。”
一番話,說得朱高煦渾身劇烈震動,臉色由紅轉白,又由白轉青。
他想要反駁,卻發現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因為朱岩所說的,是殘酷的現實。
朱岩注視著他的眼睛,一步步走到他麵前,俯下身,聲音壓得更低,充滿了蠱惑的意味。
“殿下,你甘心嗎?”
“甘心你的赫赫武功,就此付諸東流?”
“甘心你的三千戰友,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去?”
“甘心看著盛庸那樣的小人,踩著你的屍骨,平步青雲?”
“甘心這大燕的江山,這未來的天下,落入他人之手?”
“不甘心!”朱高煦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三個字,他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朱岩眼中閃過一道精光:“好!不甘心,就給我站起來!”
他一把抓住朱高煦的手臂,猛地將他從擔架上拽了起來。
朱高煦踉蹌了一下,卻驚愕地發現,自己竟然真的站穩了。
雖然身體仍有些虛弱,但那股被抽空所有力氣的感覺,已經消失不見。
一股暖流正從四肢百骸源源不斷地湧出,修複著他的身體。
這是何等神奇的醫術?
不,這已不是醫術,而是仙術!
他震撼地看著朱岩,看著這個曾經被自己不屑一顧的小人物。
他想起了朱岩當初的勸告,想起了他今日的神奇手段,想起了他那振聾發聵的質問。
眼前這個男人,仿佛脫胎換骨,變得高深莫測。
“殿下,戰爭才剛剛開始。”朱岩鬆開手,退後一步,向他抱拳躬身,姿態極為謙卑。
“你所需要的,不是沉浸在失敗的痛苦之中,而是需要一把更為鋒利的刀,一雙更為銳利的眼。”
“一把能為你斬除一切阻礙的刀。”
“一雙能為你洞察所有陰謀的眼。”
他抬起頭,目光炯炯地看著朱高煦。
“末將朱岩,願成為殿下的刀,成為殿下的眼!”
“從今往後,殿下的敵人,就是我的敵人,殿下劍鋒所指之處,就是末將衝鋒的方向!”
“末將,願協助殿下,奪回所有你失去的東西,擊敗所有阻擋你的敵人!”
這番話,如同驚雷,在朱高煦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他看著單膝跪在自己麵前的朱岩,看著那張年輕而充滿力量的臉。
他明白,這並非簡單的效忠。
這是一個承諾,一個賭上一切的追隨。
在自己最為落魄、最為絕望,被所有人放棄的時候,是這個男人將自己從鬼門關拉了回來,並向自己遞出了這樣一份無人敢給的投名狀。
朱高煦沉默了許久。
他身上的傷口仍在隱隱作痛,但心中的那團死灰,卻被朱岩這番話徹底點燃,化作了熊熊烈火。
他緩緩伸出手,親自將朱岩扶了起來。
他的動作緩慢,卻無比堅定。
“好。”他隻說了一個字,卻比千言萬語更有分量。
他拍了拍朱岩的肩膀,如同數月前那樣。
但這一次,他的眼中,再無半分居高臨下的審視,隻剩下絕對的信任與倚重。
“從今以後,你我便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