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呦呦,許家妹子,你可要去看看,說不得你家男人當了大官,都老婆孩子熱炕頭了”同樣也有人嘴裡說著諷刺,心裡嫉妒!
這些議論像針一樣紮在陳翠蘭心上。
夜裡,躺在冰冷的土炕上,那張模糊的、屬於“許區長”的臉,和記憶中丈夫年輕時的模樣,在她腦子裡不停地打架、重合。
“娘,”鐵蛋鑽進她被窩,小聲問,眼睛裡閃著一種從未有過的光,“爹…爹真的還活著嗎?在很遠的地方當大官?”
招娣也迷迷糊糊地依偎過來,小手抓著她的衣角:“娘…爹長啥樣…招娣想看看爹…”
兩個孩子稚嫩的話語,帶著小心翼翼的期盼和對“父親”這個陌生概念的渴望,像最後一記重錘,徹底擊碎了陳翠蘭所有的猶豫和恐懼。
淚水無聲地湧出,浸濕了破舊的枕頭。她緊緊摟住兩個孩子!
日子像摻了黃連的水,一天天往下咽。
陳翠蘭白天照樣下地、砍柴、伺候婆婆、照顧孩子,可整個人像丟了魂。
鐵蛋喊她,她要愣半天才應;
給招娣喂糊糊,好幾次勺子都懟到了孩子鼻子上。
夜裡,躺在冰冷的土炕上,聽著婆婆壓抑的咳嗽和孩子們不安的呼吸,她睜著眼睛,望著漆黑的屋頂。
昌平,許大偉,區長,活著……這幾個詞像燒紅的烙鐵,在她腦子裡反複灼燙,帶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和令人窒息的、渺茫的希望。
婆婆的咳嗽又凶了起來,撕心裂肺,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陳翠蘭趕緊翻身起來,摸索著點亮炕頭那盞小油燈。
昏黃如豆的光暈下,婆婆蜷縮在破絮裡,枯瘦的身子隨著咳嗽劇烈地起伏,蠟黃的臉上泛著不正常的潮紅。
“娘,喝口水,順順氣兒。”陳翠蘭端來溫水,小心地扶起婆婆,讓她靠在自己懷裡,一點一點地喂她喝。
許王氏枯枝般的手緊緊抓住她的胳膊,冰涼刺骨。
好不容易咳喘平息了些,這才靠在陳翠蘭懷裡,氣息微弱,渾濁的眼睛卻異常清亮地看著她。
昏黃的燈光在許王氏深陷的眼窩,和縱橫的皺紋裡投下濃重的陰影。
“蘭啊……這兩天…心裡有事兒吧?魂兒…都丟了吧……”
陳翠蘭心裡一緊,下意識地避開婆婆的目光,低聲道:“沒…沒啥事,娘,您彆操心,快歇著吧。”
“咳…咳咳…”許王氏又是一陣急咳,陳翠蘭連忙給她拍背。
咳聲稍歇,許王氏卻固執地抓著她的胳膊不放,力氣大得驚人。
“瞞…瞞不過娘……”她喘著氣,斷斷續續地說,“村裡…都傳遍了……說大偉…可能沒死…在昌平…當大官了?”
陳翠蘭的身體猛地一僵,嘴唇哆嗦著,眼淚毫無預兆地就湧了出來。
她慌忙低下頭,不想讓婆婆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