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朝陽時而翻閱帶來的那幾本軍事理論和工業管理的書籍,時而在筆記本上寫下一些關於學院教學和漢東工業建設的初步構想。
鉛筆在顛簸的紙麵上劃出斷斷續續的線條。
王石磊看著首長凝神思考的樣子,忍不住低聲對同伴說:“咱首長這打完仗,比在戰場上還費腦子。”
另一名警衛員,年紀更小些的王小川,好奇地問:“班長,俺聽說京州可大了,還有洋樓汽車,比北平還熱鬨?”
“首長去哪,咱們就跟到哪。保護好首長安全是第一位的,彆整天瞎琢磨這些沒用的。”
王石磊低聲嗬斥了一句,但借著過道微弱的光線,能看到他眼神裡也藏著一絲對那個傳聞中“江南第一城”的好奇。
他來自陝北農村,京州對他而言,同樣是另一個世界。
包廂內的陳朝陽聽到了門外年輕人壓低的交談聲。
他放下鉛筆,揉了揉眉心,臉上露出一絲溫和笑意。
這些年輕的戰士,剛從屍山血海的朝鮮戰場下來,此刻對和平城市生活產生好奇,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他輕輕敲了敲包廂的門框。
王小川像被電了一下,立刻挺直腰板,緊張推開門:“首長,您有什麼指示?”
“沒什麼指示,進來坐吧,聊聊天。石磊,你也進來。”陳朝陽招呼道,“路程還長,說說話,解解乏。”
兩名警衛員有些拘謹地進了包廂,在對麵的下鋪坐下,身體繃得筆直。
陳朝陽看著王小川,語氣平和地問:“小川,老家是哪裡的?”
“報告首長,俺是山東沂蒙山的!”
“老區出來的兵,好樣的。”陳朝陽點點頭,又看向王石磊,“石磊呢?”
“報告,陝北米脂。”
“都是好地方啊。”陳朝陽感慨了一句,然後話鋒轉向了他們剛才的話題,“你們剛才說京州?”
王小川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俺就是瞎聽說的……”
“聽說很正常。”陳朝陽笑了笑,目光變得有些深遠,“京州啊,確實是座大城市,曆史上是六朝古都,蔣匪政府的首都,洋樓汽車是有的,特彆是頤和路那一帶,很多民國時建的官邸和使館。”
他頓了頓,語氣漸漸沉靜下來:“但是,你們也知道的,這座城市,經曆過一場大難。
37年冬天,那是一場浩劫,整座城幾乎被血洗了一遍,人口銳減,很多地方變成了廢墟。”
王小川和王石磊的神情立刻變得肅穆。
他們聽說過日本鬼子的殘暴,車廂裡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沉重。
陳朝陽看到了他們臉上的神情,話鋒又一轉,語氣裡重新注入希望:
“但是,抗戰勝利後,特彆是咱們解放軍渡江解放京州這兩年,很多人回來了,還有很多像我們一樣,從北方、從各地來支援建設的乾部同誌、工人同誌。
現在城裡人口估計得有近百萬了,雖然比不上戰前最繁華的時候,但恢複得很快。
街上應該很熱鬨,組織正在全力組織生產,修複戰爭創傷。”
他看向窗外飛速掠過的田野,像是在對兩人說,也像是在對自己說:“我們這次去,任務之一,就是要去幫助這座城市,幫助整個漢東省,恢複得更快更好,建設得更強。
讓鄉親們的日子過得安穩,讓那樣的悲劇,永遠不再發生。這和我們打仗的目的,是一樣的。”
王小川點點頭,眼神裡多了份之前沒有的沉重和責任。
……就這麼又聊了許久,從家鄉土改,又聊到了畜牧農耕……看今朝,望過去,想著未來……
“好了,休息吧。到了京州,有的是你們看的時候。”
兩名警衛員敬禮後,輕手輕腳地退出了包廂。
之後的旅程中,他們偶爾望向窗外的眼神裡,少了幾分單純的好奇,多了幾分沉靜的理解。
他們保護的這位首長,心裡裝著的不僅僅是戰場和地圖,還有這片土地上沉重的曆史和未來的藍圖。
但他們之間,依然保持著嚴格的上下級紀律。
列車在天津、滄州等大站停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