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景色悄然變化。
一馬平川的華北平原逐漸被起伏的丘陵所替代,遠處青灰色的山巒輪廓線變得清晰而硬朗,山石嶙峋,帶著北方大地特有的蒼勁。
列車在濟南站停靠,站台上瞬間湧起一陣喧鬨。
王石磊動作迅捷地跳下車廂,很快,他懷裡抱著幾個用舊報紙包著、還燙手的東西回來了,一股甜膩的焦香瞬間彌漫在包廂裡。
“首長,嘗嘗,濟南的烤地瓜,還有杠子頭火燒,忒香了!”王石磊臉上帶著一種與有榮焉的興奮,咧著嘴笑道,濃重的口音不自覺地冒了出來。
他將一個最大、烤得焦黃流蜜的地瓜遞給陳朝陽。
陳朝陽接過,溫暖的觸感從手心傳來。
他注意到,坐在角落裡的王小川,自從進入山東地界後,就顯得格外沉默。
那原本靈動的眼神,此刻正癡癡地凝望著車窗外站台上嘈雜的人群、遠處低矮的屋舍、以及更遠方那連綿的山影,手裡拿著那個地瓜,卻忘了吃。
陳朝陽看著王小川出神的側臉,和手裡那顆地瓜,沒說什麼。
他隻是很自然地伸出手,將自己那個更大、更燙乎、糖汁都快溢出來的地瓜,遞到王小川麵前,同時輕輕拿走了對方手裡那個已經有些發硬的。
手上一空一滿的變化讓王小川猛地回過神,他愕然地看著首長塞到他手裡、那份明顯好得多的“優待”,又看看首長正剝開自己那個地瓜的皮,一時有些無措:“首長…這…”
“趁熱吃,你們體力工作餓得快。”陳朝陽咬了一口手中的地瓜,語氣平常得像是在討論天氣,似乎這隻是個再自然不過的動作。
他咀嚼了幾下,看著窗外,不經意地繼續說道:“嗯,是甜。
這味兒,讓我想起以前在東北山區轉戰時,老鄉們偷偷塞給我們的烤地瓜,也是這麼香,這麼甜。那可是救命的糧食。”
“小川,這是想家了?”
王小川就這麼直直的看著陳朝陽,有些慌亂地挺直腰板:“報告首長,沒……沒想啥。”
他下意識地否認,但眼神裡的那抹眷戀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卻無法掩飾。
陳朝陽沒有追問,隻是順著他的目光也望向窗外,再咬了一口地瓜,緩緩道:“沂蒙山是個好地方啊。
山是好山,水是好水,鄉親們更是實心腸。革命年代,那裡的鄉親們,用小米和獨輪車,喂活了革命,推出了勝利。”
他的話,一下子說到了王小川的心坎裡。
年輕人的眼圈微微有些發紅,低聲道:“俺娘……俺娘做的地瓜乾,也是這個甜味兒。出來打鬼子、打老蔣,後來又去了朝鮮,好些年了……”
“是啊,好些年了。”陳朝陽歎了口氣,語氣深沉而理解,“想家,不丟人。惦記著生你養你的土地,記掛著家裡的親人,這說明咱心裡有情有義,沒忘了本。”
“來,小川,趁著這會兒有空,給家裡寫封信吧。
報個平安,告訴爹娘咱們已經從朝鮮回來了,一切都好。讓他們彆掛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