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數字重重砸在王小川心上。
他強忍著內心的驚濤駭浪,不敢表露太多,隻是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
看到王小川緊握的拳頭,不似作假,更像真情流露,老者那雙原本渾濁的眼睛在跳躍的火光下,竟閃過一絲看透世事的清明,他盯著王小川,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
“後生,你是那個新來的大領導……身邊的人吧?”
王小川渾身一僵,心臟猛地收縮。
他下意識地想要否認,但看著老者那洞悉一切的眼神,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他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隻是沉默著,這本身就是一種回答。
老者似乎並不需要他的回答,自顧自地往下說,語氣平淡得像在聊天氣:
“礦上就這麼大點地方,放個屁都能響半天。
今兒個白天,就有小娃兒跑來說,有幾個生麵孔在工棚區轉悠,打聽事兒……
俺就琢磨,那個新來的大官,怕是要動真格的了。
派人來摸摸底,不稀奇。”
王小川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驚愕,忍不住問道:
“老伯……您是怎麼看出來的?我們……我們覺得自己裝得挺像。”
“像?”老者嘴角扯出一絲近乎苦澀的弧度,他用煙袋杆指了指王小川的腳,
“你這鞋,膠底兒的,厚實耐磨。
俺們這兒的苦哈哈,穿的都是自家納的千層底,省著穿也就撐個把月,誰穿得起這個?
隻有礦上那些乾部,還有……部隊裡的人,才發這個。”
他又指了指被王小川放在木箱上的那包“大前門”:“這煙,帶過濾嘴的‘大前門’,金貴著呢!
俺們抽的是啥?是自己種的、嗆死人的老煙葉,要麼就是‘經濟煙’。
能隨手拿出這煙送人的,會是來換窩頭吃的?”
老者的觀察細致入微,讓王小川無從辯駁。
他沉默了片刻,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老伯,既然您都看出來了,為啥還願意跟我說這些?
您就不怕……不怕我們跟馬礦長他們是一夥的,或者……官官相護,最後不了了之,反而連累了你們?”
聽到這個問題,老者臉上那種認命般的平靜終於被打破了,他喉嚨裡發出一聲冷笑,
眼中翻湧著深不見底的痛苦,有積壓已久的憤懣,更有一種被逼到絕境後的麻木。
“怕?嗬嗬……”他乾笑兩聲,聲音沙啞,“後生,你看俺們這些人,還像有怕的樣子嗎?”
他環視了一下窯內那些如同雕塑般沉默的身影,
“俺們的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
爛命一條,丟在這黑窯裡,跟丟在外麵亂葬崗,有啥區彆?”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王小川臉上,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決絕:
“官官相護?俺們見得多了,可萬一呢?
萬一這個大領導,跟以前來的那些官兒不一樣呢?萬一他真敢捅破這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