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陳朝陽要做的,不是簡單的照搬,而是“篩優逐劣”,取其精髓,去其僵化。
他的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
“繡品合作社”——集中設計、統一采購絲線布料、建立共用晾曬消毒工坊、以“漢東繡品”統一品牌開拓銷路……
“鐵器農具合作社”——整合零散鐵匠鋪,統一鋼材來源,標準化常用農具規格,設立技術交流組改良犁頭、鐮刀……
“竹木加工合作社”……
他不僅規劃組織形態,更在思考如何引入初步的質量標準、成本核算和利潤返還機製,既要發揮集體優勢,也要避免“大鍋飯”挫傷能工巧匠的積極性。
他的眉頭時而緊鎖,時而舒展,完全沉浸在這場關乎漢東工業未來的“紙上布局”之中。
辦公室內,隻有鋼筆劃過紙張的沙沙聲,以及窗外隱約傳來的城市喧囂。
就在他全神貫注,繼續在初步篩選出的優勢行業與亟待改進的落後環節間“篩優逐劣”、權衡取舍之時,
“咚咚咚——”
一陣清晰卻又克製的敲門聲,突然響起,打破了室內的靜謐。
“進來。”陳朝陽開口,頭也未抬。
王小川推門而入,臉上帶著混合著悲痛與責任的神情,他手裡拿著一張薄薄的電報稿紙。
“首長,”王小川的聲音有些發緊,他將電報紙放在桌上,“剛剛接到鳳陽地方同誌和護送人員的聯合報告……李春來同誌的家人找到了,並已經被接到金陵。”
陳朝陽猛地抬起頭,目光蒙射向王小川:“到了?在哪裡?什麼時候到的?為什麼不提前報告安排接待?”
一連串的問題顯示出他內心的震動和一絲不悅,他不願讓烈士的家人感到絲毫冷落。
王小川低下頭:“報告首長,是……是我們工作疏忽。
春來同誌家人,還有他們村的支書,是今天淩晨坐火車到的。
他們……他們……他們說不想給組織添麻煩,隻說想接了春來的骨灰,就……就回去。”
“胡鬨!”陳朝陽“啪”地一聲將鉛筆拍在桌上,霍然起身。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和愧疚湧上心頭。
他的兵,為他擋了子彈,血染荒坡,而他的家人,竟隻想默默地接走孩子的魂魄回鄉。
“備車,立刻去招待所!”
陳朝陽的聲音不容置疑,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通知辦公廳,以省委、省政府的名義,做好接待和後續安排。
還有,春來同誌的撫恤、表彰文件,立刻準備好,我要親自交給他的家人!”
“是!”王小川肅然立正,轉身快步離去。
陳朝陽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複著翻湧的情緒。
他走到窗邊,看著樓下院子裡剛剛吐露新芽的梧桐樹,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個年輕、靦腆卻目光堅定的麵孔,看到春來同誌毫不猶豫撲向槍口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