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王宮一角,司天監下屬的一座僻靜小院內,燈火如豆。
杜元銑,一個年近五旬、官職低微、頭發已有些花白的小官員,正對著一卷星圖唉聲歎氣。他官職不高,但在觀星測象方麵卻有些真才實學,也因此比常人更能感受到如今大商星象的紊亂和氣運的晦暗。熒惑守心,紫微搖曳,皆非吉兆。他曾想上書進諫,但一想到費仲、尤渾等人的權勢,以及大王近年來愈發暴躁的脾氣,便心生怯意,隻能獨自在此憂心國事。
就在這時,院門被輕輕叩響。
杜元銑心中一緊,這麼晚了,誰會來找他這樣一個不得誌的小官?他警惕地走到門後,低聲問道:“何人?”
門外傳來一個低沉而清晰的聲音:“杜大人,奉娘娘之命,有機密事相商。”
娘娘?杜元銑一愣,宮中能被如此稱呼的,除了薑王後,便隻有那位新近得寵、名聲不佳的蘇娘娘了。蘇妲己?她找我作甚?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難道是自己觀測星象的事被人告發,引來禍事?
他戰戰兢兢地打開門,隻見門外站著一名麵容普通、眼神卻異常沉穩的內侍,身後並無他人。
“杜大人不必驚慌。”那內侍似乎看穿了他的恐懼,語氣平和,“娘娘知你精通農時地理,有一件利國利民的要事,需借重大人之才。”
利國利民?杜元銑更加疑惑了,蘇娘娘會關心利國利民之事?他不敢多問,隻得將內侍讓進屋內。
內侍進屋後,並不廢話,直接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巧的、非金非木的錦囊,遞給杜元銑:“此物乃娘娘機緣所得,內有數枚奇異種子,名曰‘棉花’。此花絮潔白如雪,柔軟勝絲,紡線織布,禦寒之效遠勝麻葛。娘娘欲令大人秘密尋一合適之地,試種此物。”
“棉……花?”杜元銑接過錦囊,入手輕盈。他從未聽過此物。試種新作物?這倒是與他平日鑽研的農時相關,但為何要如此神秘?而且還是那位蘇娘娘交代的?
內侍繼續道:“此事關係重大,須絕對保密,尤其不可讓費仲、尤渾等人知曉。娘娘會為你提供必要的支持,但明麵上,你需自己想辦法解決土地、人手問題。若遇困難,可至城南‘雲來’酒肆,尋一西域打扮的掌櫃,出示此令牌。”說著,又遞過一枚刻著玄鳥紋路的木牌。
杜元銑手心冒汗,心亂如麻。他本能地想拒絕,這渾水太深,他一個小官卷入後宮寵妃的秘密事務,稍有不慎便是滅頂之災。但“利國利民”四個字,以及那“禦寒之效遠勝麻葛”的描述,又讓他這個深知百姓冬日疾苦的技術官員心生漣漪。
內侍看著他變幻不定的臉色,語氣轉冷:“杜大人,娘娘既然找上你,便是看中了你的才能。此事若成,於國於民有功,於你自身,亦是前程無量。若不成……”他沒有說下去,但眼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杜元銑渾身一顫,他知道自己沒有選擇。拒絕的後果,恐怕比試種失敗更可怕。他咬咬牙,將錦囊和令牌緊緊攥在手中,躬身道:“下官……遵命!定當竭儘全力,不負娘娘所托!”
內侍點點頭:“你好自為之。娘娘會關注此事的進展。”說完,便悄無聲息地退出了院子,融入夜色之中。
杜元銑獨自站在屋內,看著手中的錦囊,仿佛捧著滾燙的山芋。他打開錦囊,倒出幾粒黑褐色、毫不起眼的種子。這就是“棉花”?真能有那麼神奇?
他走到窗邊,望向夜空。星象依舊晦暗,但此刻,他個人的命運,似乎也與這幾粒小小的種子,以及深宮中那位謎一樣的蘇娘娘,牢牢綁定在了一起。是福是禍,唯有天知道。
與此同時,鹿台宮殿內,蘇妲己屏退了左右,獨自站在露台上,眺望著杜元銑小院的方向。夜風吹拂著她的發絲,帶來一絲涼意。
選擇杜元銑,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此人官職不高,不易引人注意;有真才實學,並非庸碌之輩;更重要的是,他性格中有一種技術官員的執著和怯懦,易於控製,隻要施加足夠的壓力和給予一絲希望,便能驅使。
棉花,是她從那些零碎現代記憶中搜尋到的第一個突破口。它的價值毋庸置疑,一旦成功,不僅能解決民生疾苦,更能成為她積累政治資本、扭轉輿論的利器。但這第一步,必須走得隱秘而穩妥。
“費仲、尤渾……比乾……”她輕聲念著這幾個名字。前兩者是必須清除的絆腳石,後者則是需要極力爭取又必須小心應對的潛在盟友或敵人。
朝歌的水,很深。但她這隻重生的九尾狐,擁有前世記憶和現代思維的利爪,已然探入水中,攪動了第一圈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