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潮並未因時間的推移而消散,反而在“宇宙之光”內部凝結成一層厚厚的冰殼。陸曦明和蘇月白的冷戰持續著,工作室的氛圍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項目在葉辰的強力推進和寧影的沉默配合下勉強進行,但所有人都清楚,曾經那個充滿激情與創造力的核心已經熄滅了。
陸曦明開始長時間地缺席工作室,他給出的理由是“尋找新的靈感”和“接觸社會”。起初,蘇月白還會下意識地看向門口,期待那個熟悉的身影帶著他一如既往的、有點傻氣的笑容出現,但一次次落空後,那點微弱的期待也變成了更深的失望和麻木。她將自己更多地投入到與周嶼的合作中,周嶼的成熟穩重、恰到好處的關懷以及對她在專業上的肯定,像是一種溫熱的麻醉劑,暫時緩解了她內心的冰冷和失落。她開始接受周嶼更多的私下邀約,看畫展,聽音樂會,在彆人眼中,他們儼然已成一對璧人。葉辰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心中的澀意與某種“果然如此”的冷靜判斷交織在一起,讓他更加沉默,隻是偶爾,他會注意到寧影看向蘇月白和周嶼時,眼中那抹與自己相似的、複雜的憂慮。
就在蘇月白似乎逐漸習慣並默認了與周嶼這種模糊關係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畫麵,像一根尖銳的冰錐,狠狠刺入了她的眼底。
那是一個周末的傍晚,蘇月白和周嶼剛從一家格調高雅的餐廳出來,周嶼正體貼地為她拉開車門。就在抬頭的一瞬間,蘇月白的目光凝固了——在街對麵那家以創意和活力著稱的獨立咖啡館露天座位上,她看到了陸曦明。
他不是一個人。
他對麵坐著一個女孩。那女孩穿著一身充滿設計感的塗鴉T恤和工裝褲,短發利落,笑容明亮而富有感染力,正手舞足蹈地對陸曦明說著什麼,眼神裡滿是毫不掩飾的欣賞和熱情。而陸曦明,那個在她麵前變得越來越沉默、越來越尖銳的陸曦明,此刻竟也笑著,雖然眉宇間還帶著一絲未散的鬱色,但那放鬆的姿態、專注傾聽的神情,是蘇月白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到過的了。他甚至伸手,自然地幫那女孩拂去了落在肩頭的一片銀杏葉。
那一刻,蘇月白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凍住了。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緊,然後又被扔進冰窖。耳邊周嶼溫和的詢問變得遙遠而模糊,眼前隻剩下街對麵那幅刺眼而“和諧”的畫麵。原來,他不是不需要溫暖,不是不會笑了,隻是那個能讓他重新展露笑顏的人,已經不是她了。那些冷戰以來的委屈、不甘、殘留的期待,在這一瞬間被一種尖銳的、被背叛的痛楚所取代,迅速發酵成一種近乎絕望的憤怒和自棄。
“月白?你怎麼了?不舒服嗎?”周嶼關切的聲音將她從冰冷的窒息感中拉回。
蘇月白猛地回過神,臉色蒼白得可怕。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喉嚨口的哽咽,轉回頭,對周嶼露出了一個極其勉強、甚至帶著點淒然的笑容:“沒什麼,學長。我們走吧。”
她主動坐進了周嶼的車,關車門的聲音比平時重了幾分。在車子發動的瞬間,她最後瞥了一眼窗外,陸曦明和那個陌生女孩相談甚歡的身影,像一幀定格的電影畫麵,深深烙在了她的腦海裡,也徹底斬斷了她心中最後一絲搖擺不定。
幾天後,當周嶼在一個月色很好的晚上,手捧一束優雅的香檳玫瑰,在她宿舍樓下,用一種無可挑剔的、真誠而鄭重的語氣向她正式表白時,蘇月白幾乎沒有猶豫。她看著眼前這個英俊、體貼、能給她安全感和現實依靠的學長,腦海中閃過的卻是陸曦明為那個短發女孩拂去落葉的畫麵。一股混合著賭氣、報複、以及尋求情感依靠的複雜情緒湧上心頭,她點了點頭,輕聲說:“好。”
消息很快傳開。葉辰得知時,正在整理案件卷宗,他動作停頓了許久,最終隻是輕輕歎了口氣,仿佛某種預料之中的結局終於落定,心中一片空茫的疲憊。寧影是從彆的同學那裡聽說的,她把自己關在畫室裡一整天,出來時,眼睛紅腫,畫紙上是一片被狂風暴雨摧折後的、零落成泥的花海,色彩灰暗而壓抑。
而陸曦明,他是從工作室裡其他人小心翼翼的議論中拚湊出這個消息的。他當時正拿著幾份新的靈感草圖,準備和大家分享,腳步在聽到“蘇月白和周嶼學長在一起了”這句話時,猛地釘在了原地。手中的紙張飄落在地,他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像是被人迎麵打了一拳,耳朵裡嗡嗡作響。
他沒有衝進去質問,也沒有去找蘇月白。他隻是默默地彎腰撿起那些草圖,那是他受到那個叫林暮的短發女孩啟發,畫出的幾個充滿生機與奇思妙想的新方案,他原本以為……可以憑借這些,重新點燃些什麼,挽回些什麼。
現在,似乎都沒有意義了。
他站在原地,感覺整個世界的喧囂都在迅速離他遠去,隻剩下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和荒謬感。他失去了她。在他還沒有真正意識到自己失去了什麼的時候,就已經永遠地失去了。那個在山花爛漫處對他微笑的女孩,那個曾經與他共享過無數夢想和秘密的女孩,如今,成了彆人身邊,優雅從容的風景。
錯位的星光,在各自的軌道上運行,再也無法交彙。寒潮未曾散去,而真正的嚴冬,似乎才剛剛開始。那座等待花開的山丘,在每個人心中,都覆蓋上了一層再也無法融化的積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