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已過,當李沐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回到府邸時,卻見書房的燭火依舊亮著。
推開門,秦玉婉正坐在燈下,手中拿著一件為孩兒縫補的衣衫,卻早已停了針線,隻是怔怔地望著門口。
她一夜未睡。
看到李沐的身影,她那雙寫滿擔憂的眸子驟然一亮,所有的不安與恐懼都在這一刻化為烏有。
她快步上前,扶住丈夫冰涼的手臂,千言萬語,卻隻化作一句顫抖的呢喃。
“夫君……”
聞著妻子身上熟悉的馨香,感受著她掌心的溫暖,李沐緊繃了一整夜的神經,終於在這一刻徹底鬆弛下來。
宮中的殺機,朝堂的算計,在這一刻,都離他遠去。
他反手握住妻子的手,將她攬入懷中,下巴抵著她的發頂,輕輕吐出了一口濁氣。
“我沒事,回來了。”
那夜之後,始皇帝對李沐那套固本培元的說法,顯然上了心。
他不再僅僅滿足於一夜安眠,而是隔三差五便召李沐入宮,從五穀雜糧的搭配,到四時節氣的忌口,問得極為詳儘。
李沐儼然成了始皇帝的養生顧問,而徐福,依舊是那個高高在上的長生顧問。
一個著眼於當下,一個許諾於永恒。
李沐始終牢記著太醫令張弛那句字字泣血的忠告:“隻問醫,莫尋道!”
他將後世的營養學、生理學知識,全都巧妙地包裹在食療、調和、順應天時的古老外衣之下。
無論是推薦的小米粥,還是建議的清淡魚羹,他都能從《黃帝內經》裡找出理論依據,說得頭頭是道,滴水不漏。
長生不死?仙丹神藥?他絕口不提,仿佛那根本就是另一個世界的話題。
這份清醒的界限感,讓他在這波詭譎雲的宮廷中,暫時獲得了一席之地。
始皇帝對他頗為滿意,一個能讓他睡得安穩、吃得舒心的臣子,遠比那些隻會磕頭念咒的方士來得實在。
歲月流轉,始皇帝三十五年。
帝國的巨輪碾過六國最後的塵埃,開始朝一個更加宏偉、也更加虛無的目標進發——阿房宮。
這座注定要耗儘民脂民膏的宮殿剛剛動工,鹹陽城內的暗流便開始湧動。
幾名自視甚高的儒生,以及一些失勢的方士,在酒後私下議論,言語間,直指始皇帝德不配位,行桀紂之事。
告發者的奏疏,瞬間點燃了始皇帝心中積壓已久的怒火。
雷霆震怒!
一場由丞相李斯親手主導,針對天下非議朝政之讀書人的大清洗,以一種血腥無比的方式,悍然拉開了序幕。
那是一個陰沉的午後,李沐正在官署整理新一批從巴蜀運來的黃連樣本。
門,被猛地撞開。
太醫令張弛衝了進來,他花白的頭發淩亂不堪,官帽歪斜,那張素來沉穩的臉上,此刻隻剩下死人般的慘白。
“沐……李沐……”他的聲音嘶啞,如同被砂紙打磨過,帶著劇烈的顫抖。
李沐心中一沉,立刻扶住他,“張令,出什麼事了?”
張弛的嘴唇哆嗦著,幾次開合,才擠出幾個破碎的字眼。
“城外……鹹陽城外……坑……坑殺了……”他雙目圓瞪,瞳孔中滿是無邊的恐懼,“四百六十人!全是儒生!活……活埋!”
【係統提示:觸發曆史大事件——坑儒!】
冰冷的機械音,與張弛驚恐的嘶吼重疊在一起,構成了一幅末日般的景象。
來了!終究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