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事……萬事小心!”
車駕轆轆,向東而行。
一路上,李沐成了李誌最好的老師。
從函穀關的險要,到大梁城的廢墟;
從昔日韓趙魏的風土人情,到《禹貢》九州的山川河流,他將一部活生生的曆史,掰開了揉碎了,講給兒子聽。
始皇帝三十七年,夏。
龐大的巡遊隊伍踏上了歸途。
然而,那輛最為華貴的六駕馬車裡,帝國的至尊,卻再也撐不起他那曾經睥睨天下的身軀。
車隊行至趙國舊地,沙丘宮。
始皇帝的病情急轉直下,連下床的力氣都已耗儘。
中車府令趙高,以陛下需靜養,不宜打擾為由,調動禁軍,將整個沙丘宮圍得水泄不通。
就連權傾朝野的丞相李斯,每日也隻能隔著厚重的門簾,與趙高一問一答,甚至無法親眼見到皇帝。
李沐成了唯一能進出寢宮的醫者。
可他也隻能日複一日地用昂貴的人參、黃芪,熬製成續命的湯藥。
李誌跟在父親身後,沉默地看著這一切。
他看到那個在父親麵前畢恭畢敬、言必稱李醫丞的趙高,一轉身,嘴角便勾起抑製不住的得意與陰冷。
他看到那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李斯,在寢宮外徘徊不定,投鼠忌器,滿臉的無可奈何。
他還親眼看到,那幾個隨行的方士,因為再也煉不出仙丹,被趙高一聲令下,拖出去亂棍打死,屍體扔進了宮外的荒草叢。
權力,死亡,謊言。
一個十一歲的少年,在短短數日之內,被迫看清了帝國最核心的殘酷真相。
入夜,油燈下,李誌的小臉在光影中顯得異常蒼白。
“父親,”他抬起頭,聲音有些乾澀,“陛下……會死嗎?”
李沐放下手中的醫簡,定定地看著兒子。
他沒有回答那個問題,而是伸出手,按在了李誌的肩膀上,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誌兒,從今天起,把你看到的,聽到的,聞到的一切,全都給我爛在肚子裡,忘了它,或者藏起來,永遠不要對第二個人提起,這是我們李家,活下去的第一條規矩。”
李誌似懂非懂,但父親眼中那從未有過的嚴酷,讓他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一陣極其輕微的腳步聲,隨即是兩聲壓抑的叩門聲。
一個麵生的小宦官,躬著身子,站在門外,那張年輕的臉上沒有絲毫血色,聲音尖細而冰冷。
“李醫丞,陛下傳您過去。”
李沐的心,猛地一沉。
他緩緩起身,看了一眼身旁的李誌,沒有絲毫猶豫。
“誌兒,拿上藥箱,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