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的風,獵獵作響。
兩匹快馬在鄉野的土路上疾馳,馬蹄卷起滾滾黃塵。
溪水邊,李沐勒住馬韁,讓坐騎低頭飲水,自己則警惕地環顧四周。
李誌的小臉在風中吹得有些發白,嘴唇乾裂,但他緊緊抓著鞍韉,稚嫩的眼眸裡沒有淚水,隻有一種超乎年齡的堅韌。
“爹……我們還要走多久?”他壓低了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渴望。
李沐從水囊裡倒了些水,潤濕一塊布,輕輕擦拭著兒子的臉頰。
他的動作很柔,眼神卻依舊冷硬如鐵。
“快了。再翻過前麵那座山,再走上一日,就能見到你娘,還有弟弟妹妹了。”
“嗯!”李誌重重地點頭,小小的拳頭攥得更緊了。
他知道,家這個字,如今意味著什麼。
他們不敢走平坦寬闊的馳道,那裡是帝國的血管,也是趙高羅網最密集的地方。
隻能揀選這些偏僻難行的小路,在山林與荒野間穿行。
即便如此,麻煩還是找上了門。
一隊五人持戈的秦卒,從前方的岔路口冒了出來,為首的伍長一臉凶橫,厲聲喝斷了他們的去路。
“站住!什麼人?!”
冰冷的戈鋒,在午後的陽光下反射出森然的殺機。
李沐麵無表情,甚至沒有勒馬,隻是從懷中掏出那塊沉甸甸的玄鐵腰牌,看也不看,隨手向前一扔。
“廷尉府奉詔追捕要犯,滾開!”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發自骨子裡的倨傲與陰冷,那是屬於緹騎的特權,是行走在鹹陽權力中樞的豺狼才有的氣息。
腰牌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落在伍長腳前的泥地裡。
那伍長本還想發作,可當他看清腰牌上那個古樸的廷字,以及其上繁複的雕紋時,臉上的凶橫瞬間褪得一乾二淨,取而代之的是發自肺腑的恐懼。
廷尉府!還是緹騎的腰牌!
那是能直接闖入郡守府邸拿人的存在,碾死他一個小小的伍長,比碾死一隻螞蟻還簡單!
“是……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他一個激靈,連忙躬身撿起腰牌,雙手捧著,恭恭敬敬地遞了回來,頭都不敢抬。
“大人請!請!”
李沐冷哼一聲,接過腰牌,一抖馬韁,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懶得施舍,徑直從他們身邊穿過。
直到那兩騎絕塵而去,消失在道路儘頭,那伍長才敢直起身,後背已然被冷汗浸透。
“頭兒,就這麼放他們走了?萬一是假的……”一個新兵蛋子不知死活地問。
“假的?”伍長反手就是一個巴掌,狠狠扇在那新兵臉上,“你懂個屁!那股殺氣,能是假的?想死自己去,彆拉上老子!”
……
兩日後,暮色四合。
襄州城外,一處極為隱蔽的竹林彆院。
李沐父子終於抵達。
前來接應的,是巴蜀陳家的一名心腹,神情精悍,言簡意賅。
“家主早已安排妥當。夫人與兩位小公子、小姐,已於五日前平安抵達,一切安好。”
聽到這句話,李沐連日來緊繃如鐵的心弦,才終於鬆動了半分。
他推開院門,一眼便看到了那個在廊下焦急等待的身影。
“夫君!”
一聲泣不成聲的呼喚,妻子秦玉婉飛奔而來,緊緊抱住了他。
然而,這劫後餘生的溫情,還未來得及發酵,便被一騎又一騎從鹹陽方向日夜兼程送來的密信,徹底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