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簡上的每一個字,都像是用血寫成的。
——車駕歸鹹陽,始皇帝陛下駕崩於沙丘,天下縞素。
——中車府令趙高、丞相李斯矯詔,立公子胡亥為二世皇帝。
——長公子扶蘇、上將軍蒙恬,賜死於上郡!扶蘇……已自刎。
李沐的腦中一片空白。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個溫文爾雅、眼含仁德的青年公子。
扶蘇曾與他徹夜長談,探討民生疾苦,探討醫者仁心。那樣一個寬厚溫良的人,一個本該繼承帝國、給這片瘡痍大地帶來一絲喘息機會的人,就因為一封不知真假的詔書,死在了自己人的屠刀之下。
何其荒謬!何其可悲!
一股巨大的無力感,混合著滔天的憤怒,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臟。
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渺小,痛恨自己空有洞悉曆史的眼睛,卻無力撼動那巨大而冰冷的命運車輪分毫!
這,僅僅隻是開始。
接下來的消息,讓整個彆院的空氣都凝固成了冰。
——大將軍蒙毅,囚於代郡,不日將處死。
——公子十二人,戮於鹹陽市。
——公主十人,輾於杜縣。
——凡有異議之宗室、大臣,皆……夷三族!
一場血腥到極致的大清洗,以雷霆萬鈞之勢,席卷了整個帝國上層。
秦玉婉看完最後一份密報,早已嚇得渾身癱軟,俏臉慘白如紙。
她緊緊抱著兩個年幼的孩子,眼中滿是劫後餘生的恐懼。
她無法想象,如果他們沒有逃出來,此刻的鹹陽李府,會是怎樣一番血流成河的人間地獄。
“夫君……我們……”
李沐沒有回答。
他緩緩蹲下身,目光落在長子李誌的臉上。
“誌兒。”
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
“從大梁城破,到沙丘宮變,這一路上的所見所聞,你都記住了嗎?”
李誌抬起頭,迎上父親的目光。
那雙清澈的眼睛裡,沒有孩童應有的天真,隻有一片沉靜的寒潭。
“記住了。”
“你記住了什麼?”
“我記住了趙高那張藏在笑意裡的毒蛇眼睛,記住了丞相李斯在車駕旁那欲言又止的妥協,也記住了……父親您跪在趙高麵前的血,和殺死那兩個緹騎時的刀。”
李沐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伸手,重重地按在兒子的頭頂,一股前所未有的慰藉與明悟,湧上心頭。
他明白了。
自己留給這個時代的火種,不是那些超越千年的醫書,不是工坊裡那些精巧的陶罐器械,甚至不是那個神奇的係統。
是他。
是他的兒子。
是將這世間所有的殘酷、背叛與權謀,都一一烙印在靈魂深處的李誌!
這,才是李氏一族,真正能夠傳承下去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