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婉緊緊抱著一雙兒女,淚痕未乾的臉上寫滿了驚惶。
“夫君……我們……接下來去哪?天下之大,還有我們的容身之處嗎?”
是啊,去哪?
李沐心中苦澀。
他們逃離了鹹陽那個絞肉場,可身上太醫丞的烙印還在。
隻要趙高願意,一紙通緝令,就能讓整個帝國變成一張天羅地網,讓他們父子死無葬身之地。
想活,就不能像喪家之犬一樣逃竄。
他必須主動出擊,用一種最不可思議的方式,從那張網上,撕開一個容他們鑽出去的口子。
李沐緩緩轉身,深邃的眼眸在月光下閃著駭人的光。
“我們不走了。”
“不走了?”秦玉婉愕然。
“我要給鹹陽,上書一封。”
此言一出,不隻是秦玉婉,連一旁那名精悍的陳家心腹都倒吸一口涼氣。
秦玉婉幾乎是尖叫出聲:“你瘋了?!我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你還要主動去招惹他們?那趙高……他會把我們挫骨揚灰的!”
“不。”李沐的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越是逃,死的越快。我要的,不是逃亡,而是一份蓋著二世皇帝玉璽,準許我去死的詔書。”
他要在這盤死局裡,走一步險棋,一步足以讓所有人都看不懂的險棋!
燭火下,一方竹簡被緩緩展開。
李沐手持刻刀,刀鋒在堅硬的竹麵上遊走,發出輕響。
每一個字,都凝聚了他對時局人心的全部算計。
罪臣沐,泣血叩首,上奏陛下。
開篇,他便自稱罪臣,姿態低到塵埃裡。
“先帝龍馭歸天,臣侍奉無狀,致聖體違和,五內俱焚,心神崩裂如置鼎烹。
聞陛下繼統,本應匍匐叩賀,然罪臣之子李誌,舊疾複發,已成沉屙,遍訪醫藥而罔效……”
秦玉婉在一旁看著,心驚肉跳。
這奏疏裡,每一個字都隻提先帝,對新皇胡亥的登基,竟隻有一句輕描淡寫的聞陛下繼統!
這是何等的大不敬!
李沐的刀鋒卻毫不停頓。
“父子同哀,心力交瘁,實已不堪太醫丞之任。罪臣懇請陛下,削去臣不更之爵,罷黜臣太醫丞之職,允臣歸於草野。
臣將攜犬子回歸故裡南郡,為先帝日夜祈福,求訪鄉野異人為犬子續命。此生,再不敢踏足鹹陽寸土。”
落款,刻上自己的名字。
李沐放下刻刀,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這封奏疏,就是他遞給趙高的一把刀。
通篇隻提先帝,是對扶蘇、對蒙氏兄弟無聲的交代,也是對趙高赤裸裸的挑釁——我李沐,就是先帝的舊人。
可緊接著,自請削爵,自承崩潰,又是一種極致的示弱。
它在告訴新政權:我李沐雖然固執,但已經是個心神俱裂、為了兒子性命奔波的廢人,對你們沒有任何威脅。
一個心懷舊主、又被現實擊垮的廢物,還有什麼利用價值?
趙高,你會怎麼選?
李沐將竹簡封入漆筒,交給了那名陳家心腹。
“動用那條藏得最深的線,務必,親手交到宗正卿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