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呢,沒什麼文化,就信眼見為實。以後在車間,還希望小武師傅多指點。不過嘛……”
他話鋒一轉,湊近了些。
“年輕人,運氣好是好事。但彆把運氣當本事,尾巴翹得太高,容易摔著。”
這是武德的嘴,在替他警告自己。
武義笑了。
他端起麵前的酒杯,迎上馬勝利的目光。
“馬主任說的是。我就是個臨時工,瞎貓碰上死耗子,全靠運氣。以後還要在您手底下混飯吃,您可得多多關照。”
他仰頭,把酒喝乾,然後把杯口朝下。
滴酒不剩。
“我哥說的,您是廠裡的老人,經驗豐富。我一定好好跟您學習。”
一句“我哥”,讓馬勝利臉上的得意凝固了。
他本想敲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結果人家直接把廠長搬了出來,還叫得那麼親熱。
這讓他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說不出的憋屈。
武義沒再看他,而是轉向了麵如死灰的孫建國。
他端起酒壺,親自給孫建國倒了一杯酒。
“孫副主任,之前在車間,是我年輕不懂事,多有得罪。這杯,我敬您。”
孫建國愣愣地看著武義。
他完全沒想到,在這個節骨眼上,武義會主動來給自己敬酒。
武義看著他的眼睛,壓低了聲音。
“孫副主任,你是個有本事的人,不該隻待在那個位置上。”
孫建國心裡猛地一跳。
他抬起頭,對上武義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一個念頭,不受控製地從孫建國心底冒了出來。
武德能把馬勝利扶上來,也能把他踩下去。
那這個武義……是不是也能把自己扶上去?
他端起酒杯,和武義的杯子碰了一下,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小武師傅,客氣了。”
酒宴在一片虛偽的熱鬨中結束。
武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冷風一吹,酒意散了大半。
前方路燈下,一道纖細的身影讓他心頭一動。
是呂秋嬋。
她似乎等了很久,抱著手臂在原地輕輕跺著腳,不時朝路口張望。
看到武義搖搖晃晃的身影,呂秋嬋眼睛一亮,快步迎了上來。
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混著夜風的涼意。
鑽進武義的鼻子裡。
“你怎麼來了?”
武義看著她凍得有些發紅的鼻尖,聲音不自覺地放柔。
“看你這麼晚沒回來……”
呂秋嬋扶住他的胳膊,感覺到他身體的重量,秀眉微蹙。
“你喝了多少?”
濃烈的酒味撲麵而來。
武義咧嘴一笑,借著酒勁,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老婆,讓你擔心了。”
呂秋嬋的臉頰瞬間燙得能煎雞蛋,扶著他的手都抖了一下。
她想抽回手,又怕他摔倒,嘴唇動了動。
“……胡說什麼。我,我扶你回去。”
武義沒再說話,隻是把大半的重量都靠在她身上。
她的肩膀很瘦,卻撐起了他此刻所有的疲憊。
回到宿舍。
呂秋嬋熟門熟路地找到他的搪瓷缸子,涮乾淨,倒了滿滿一杯熱水,小心翼翼地遞到他嘴邊。
“喝點水,會舒服些。”
武義就著她的手,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
溫熱的水流進胃裡,暖意傳遍四肢百骸。
“好了,你早點休息吧。”
呂秋禪放下杯子,臉上的紅暈還沒褪去。
“我……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