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柔和的敲門聲在三號兵舍的房間裡回蕩著。
“請問,兩位修士準備好了嗎?”朗達爾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入隊手續已經完成,大家也都在城門口等著,馬上就要出發了。”
塔莉亞猛推了推薩麥爾,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薩麥爾,指著門口示意。
薩麥爾搖頭,指了指門口,又指了指地板上攤開的空蕩蕩包裹布和幾根繩索與鐵鏈——這是他們胡謅著找朗達爾要來的,借口是要打包冒險者物資。
我們根本沒有什麼物資!但是就這樣空手出去絕對會被懷疑!
塔莉亞暴躁地齜牙,伸出爪型甲的鋒利手爪,在脖子上橫著比劃了一道,又指了指門口。
薩麥爾瘋狂搖頭,驚恐地擋在塔莉亞和門口之間,連連擺手。
你不能因為瞞不住了就殺了他!我們還需要借助他的隊伍掙路費,穿過厄德裡克帝國!
“兩位……修士?”門外的朗達爾不知道裡麵發生了什麼,好死不死,還在火上添油。鬼知道他已經半隻腳踏入隆多蘭王裔的花園堆肥桶了。
兩人在沉默中激烈地互相比劃著,雜亂無章地轉來轉去,互相推搡和互相拽扯著。最終,薩麥爾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示意交給自己。
“馬上!馬上就好!我們得把物資……稍微捆一下。”他對門後的朗達爾說。
“需要我幫忙嗎?”朗達爾問。
“不用!謝謝!”薩麥爾乾脆利索地回答。
上哪裡找什麼狗屁物資?塔莉亞指著地上散落的空包裹布和鐵鏈子。
薩麥爾環視著空蕩蕩的兵舍房間。
床墊、床鋪、桌椅、鐵箱……鐵箱?
那是兵舍給住客臨時存放私人物品的大鐵箱,足有半人高,裡麵是空的。
薩麥爾把兵舍床頭兩隻空蕩蕩的大鐵箱搬起來,拿包裹布胡亂一蓋,又捆上去繩索和鐵鏈,捆成方方正正的大包裹,不容分說,伸手把其中一個半人多高的鐵箱掛在塔莉亞背上。
你開什麼玩笑?!難道我們要像兩隻烏龜一樣,背著方方正正的空鐵箱子走一路?!塔莉亞指了指箱子,又指了指自己,攤手震驚。
薩麥爾點了點頭。
塔莉亞抬起雙臂,小臂交叉成X狀,用口型說“不要!”
……
兩小時後。
薩麥爾與塔莉亞吭哧吭哧地跟在【落棘城的垃圾獸】隊伍後麵,在荒原中前行。鐵鏈在他們的胸甲上纏繞了一個X型,將兩個方方正正的巨大包裹牢牢捆在他們背後,好似兩隻巨大的方殼子重甲烏龜。
落棘城的焦木大門已經被拋在身後,在地平線上漸漸消失。
“神經病啊……”塔莉亞小聲說,“背這麼大一個空鐵箱子?”
“噓噓噓!這是我們的物資……”薩麥爾低聲回答,“記住,這是我們的物資——物資稍微多了一點,不丟人,不信你看朗達爾。”
塔莉亞抬起頭,望著一馬當先走在隊伍最前麵的身影——
那是一坨巨大的背包,幾乎有一人高。
背包鼓鼓囊囊的,如果不是背包上纏捆著一圈圈結實的麻繩,恐怕下一秒就會炸開。
背包下麵伸出兩條腿,搖搖晃晃的,顫顫巍巍而堅定不移地向前進發著。
背包上捆著鋪蓋卷,插著驅獸火把束,掛著兩串治愈魔藥的藥瓶鏈條,捆著熟悉的木瘤節黑弓,一隻箭袋斜掛在側麵,隨著腳步而甩來甩去。
出於某種隻有朗達爾自己才知道的原因,背包後麵還捆著一把平底鍋和一隻鐵茶壺,隨著他走的每一步而哐啷作響。
“掏糞工是個有焦慮症的怪胎,不要把他當成標準冒險者!他連茶壺都帶上了,還在一邊走一邊琢磨自己是不是忘帶了什麼東西!”塔莉亞低聲反駁,“你看看其他成員!看看那些正常人!”
隊伍中的其他成員隻背著一個簡易的背包,輕便的薄鋪蓋卷捆在上方,背著少量的精練裝備,腰間掛著樸素的小型腰包。
“所以說朗達爾是隊長嘛……也許他負責帶的東西就是隊伍中的成員們忘帶的。”薩麥爾為自己的好兄弟小聲辯解。
“神經病!”塔莉亞客觀而中肯地評價道。
而在隊伍的前方,刺客埃利奧特背著自己的裝備與物資,四下確認著其他人沒有注意自己。
他漫不經心似的,一點點湊到隊伍最前方那個長著兩條腿的巨大背包旁邊。
“瑞斯卡,你是在哪裡找到這種冒險者的?”埃利奧特低聲問。
“……嗯?什麼?”巨大背包像是由雜物構成的巨大蛞蝓似的抬起前半截,一隻手勉強掀開背包前方垂下來擋視線的半拉地圖,露出朗達爾的腦袋。
“我問你從哪裡找來的騎士!朝星星許願之後天上掉下來的嗎?還是從諸神時代的聖殿遺跡裡刨出來的?”埃利奧特惱火地一把奪過朗達爾頭上蓋著的地圖和手中的指南針,“他媽的,地圖給我,我來帶路吧——你先告訴我,你從哪裡找來了這兩尊聖殿雕塑似的騎士!這他媽至少有七級的實力!還主動不要錢!運氣這麼好?”
“城門口的守衛大叔介紹的。”朗達爾老實巴交地實話實說。
“聯盟守衛還有這種人脈關係?!”埃利奧特發愣,“小瞧他們了……本以為他們都沒出過幾次落棘城的大門,沒想到居然能結交這麼猛的冒險者……”
“這不是很正常嗎?他們幾乎和城裡的每個冒險者都混個臉熟。”朗達爾解釋,“比起這個,你能不能幫我分擔點兒東西……我可能不小心多帶了點東西。”
“……我跟你說過,你過分謹慎,過度思考了!為什麼你不能像平時的正常任務一樣,常規五件套加一點額外的武器裝備?”埃利奧特發飆,“為什麼要帶平底鍋和茶壺?”
“如果我們被土匪圍堵阻截失去退路,或者為了完成任務,不得不在荒蕪之地和土匪纏鬥,我們可以用這些設備在野外生存一段時間——生火,把野外的魔域汙水煮沸加淨化魔法飲用,或者狩獵一些裂爪鳥。高溫煎煮可以去除材料中約百分之七十的魔質——露比教我的。”朗達爾說,“這隻水壺可以煮七人份的沸水,平底鍋可以煎肉。”
“……這隻是個中型任務,兩天內就能完成。”埃利奧特說,“我們都有五件套——【武器/魔藥/紮營/飲食/任務】。充足的武器裝備,常用魔藥包提供緊急醫療續航與戰鬥輔助效果,鋪蓋和驅獸煙藥、驅獸火把,裝滿淨水的鐵水壺和燒水用的小鐵杯子,帶著硬麵餅乾糧,還有各自職業針對剿匪任務的特化道具——五件套足夠用了!”
“小鐵杯子一次隻能燒一點點,燒水效率太低了,萬一被土匪堵截,我們沒有時間去一點點燒水……”朗達爾遲疑著。
“你有焦慮症嗎?還是被害妄想症嗎?”埃利奧特問。
兩人沉默對視了片刻。
“都沒有。”朗達爾沉思著,“應該吧。我隻是第一次麵對剿匪任務,以前我甚至沒見過土匪。”
“老天,你他媽能不能彆這麼胡思亂想的——你每天是不是都在擔心太陽會從天上掉下來?”埃利奧特皺著眉頭,頭疼地一巴掌拍在自己額頭上。
“我得保證隊伍的安全!我靠著小心謹慎和胡思亂想才得以走到今天!和我同期的新人冒險者已經死了一半了!”朗達爾理直氣壯,“話說你有沒有覺得今天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你又開始了!哪裡不對勁?你今天出門先邁了左腳嗎?”埃利奧特問。
“不是。”朗達爾東張西望著,“我是在想,為什麼今天在路上幾乎沒怎麼見到魔化生物?”
埃利奧特頓了頓,忽然也皺起眉頭,四下張望著。
荒原上一望無際,隻有三四顆風滾草搖搖晃晃路過。
“那不是嗎?”埃利奧特眯起眼睛,指著遠處的三四顆風滾草,“頭上頂著風滾草當偽裝的腐根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