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年輕時,厄德裡克和蘇帕爾帝國發動了戰爭。他守著農田沒有參軍,錯過了成為軍爵的機會。”
“後來,法師和魔藥師興起,人少又格外珍貴,他也沒有花掉積蓄去求學,而是把積蓄都拿去購買了更多農田。”
“有膽識的同鄉們都出去闖蕩,靠著積蓄,哪怕一邊打工一邊求學,有的參軍成為了軍爵,有的求學成功,成為了老資格的法師和魔藥師。”
“隻有我父親,守著他的農場,一輩子沒有出過小鎮,在小鎮裡嫉妒地看著其他同輩帶著財富與榮耀回到家鄉,他卻隻能坐在田邊發呆。”
“因此,在我和我的弟弟出生後,我父親就立刻把我們送去了克羅法師學院——算不上很好,但也勉強能接受一些法術教育。”朗達爾靠著背後的帳篷,望著落日的餘暉漸漸消失在地平線上。
“但我……我根本不是那塊料。”他扭頭笑了笑,坦然地說,“我不喜歡法術,也學不明白法陣的作用原理。它們太過複雜,太過枯燥。”
“學院的導師也不會讓你動手操作,因為法術觸媒都是魔化素材,很昂貴。隻有極少數財大氣粗的法師學院,才有能力給學生提供大量符文石和法術觸媒隨意練習。”
“克羅法師學院是帝國落後行省的小學院,根本沒有那個財力。他們隻會讓你在枯燥的白紙上繪製圖形,計算周期和重複著一次又一次不知道意義的事物,反複背誦著魔化動植物的素材和作用原理。”
“我不是個……能在桌前久坐的人。”朗達爾苦笑著,陽光已經徹底消失,群星在頭頂閃爍,“再繼續上學院也沒有什麼意義——因為我的成績很爛,已經無法支持我正常畢業了。”
“我鐘愛現實的事物,而不是抽象的理論。我希望能從經曆中學習,而不是從白紙上。”
“我希望能親手觸摸魔化的花草,而不是看著二手圖鑒上的掉色圖畫,一邊幻想一邊發呆。”
“我希望能以腳步丈量大地,而不是背誦不同地區的行省名稱與魔域氣候特點。”
“在那個時候,有一位高級冒險者法師,來我們學院中做講座。他講述著他親眼所見的世界各地奇異事物,北方大雪覆蓋的連綿群山守望著騎士家族,東部的沙漠與綠洲中的旅人騎著駱駝,南方的聖光教國虔誠信徒們一步一跪拜前往聖地朝聖,西部弗洛倫王國的年輕女孩穿著開放而自由的短裙。”
朗達爾笑了笑。
“我這才驚覺,原來世界這麼大,我卻一生都像我父親一樣,守在自己的田地裡,對著土地發愣。”
“我的父親很頑固,當我向他提出我要退學去當冒險者,要去看世界的時候,他用鞭子狠狠打了我一頓,抽得我滿背都是疤痕。”
“在一次大吵之後,我離家出走了。”他深吸一口氣,“我偷偷爬上了去荒蕪之地的一支行商車隊,雖然半途因為肚子餓得咕咕響而被老車長發現,但是他沒有趕走我,隻是問清楚情況後,給了我食物和車上的位置,帶我到了落棘城。”
“我第一次到落棘城的時候,其實和你們兩位差不多。是諾曼前輩帶我辦的冒險者登記手續,也是諾曼前輩接下了新人實習任務,而且任由我跟隊待了一年多。”朗達爾笑了笑。
“所以我看到你們二位的樣子,才會這麼熱心去幫助——包括魔藥,魔藥非常重要。我第一次實習任務中沒有魔藥,險些死掉。”
“所以我看到你們身上沒有魔藥包,就把我的塞給你們了——雖然兩位的情況大概不是很需要魔藥包。”
“不不,你的魔藥包救了盧克溫·羅斯特的命。”薩麥爾回憶著,“這很重要。”
“誰來著?”朗達爾愣了一瞬間。
“裂爪鳥殺手。”薩麥爾回答。
兩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總之,我成為了冒險者。”朗達爾說。
“我親手觸摸到了課本上的白殼花,它有薄荷與蛋清的氣味,花瓣堅硬,像是鋼鐵。”
“我親身經曆了腐塵暴,那天我們隊伍的人和其他新人一起擠在兵舍大堂裡瑟瑟發抖,窗外褐色的腐土瘋狂拍打著玻璃,老板娘看著我們幾個大驚小怪的新人,端過來熱茶讓我們壓壓驚。”
“世界曾經很小,隻有父親的農場。後來我去了克羅學院上學,克羅學院又成為了新的狹隘囚籠。”
“直到我終於無拘無束,站在天空下,看著喀納平原與落棘城,我才意識到,這才是真正的世界。不是圖鑒上的掉色圖畫,也不是課本上的兩行字,而是林蔭地的白殼花,咆哮的腐塵暴,啼鳴的喙犬與搖搖晃晃的腐根球。”
“世界是……我所行之地。”朗達爾抬頭望著天空。
“有幸能漫步於更廣闊的世界,真是幸運啊。”薩麥爾望著頭頂的廣袤群星讚歎,“你我都是如此。”
兩人哈哈大笑,看著不遠處的埃利奧特端著七碗熱氣騰騰的肉湯,搖搖晃晃地往這邊跑。
“瞎嗎,瑞斯卡?快他媽的過來接一下!”埃利奧特嗷嗷叫喚著,“他娘的燙死老子了!”
“來了來了!”薩麥爾和朗達爾兩人起身,快步去接過滾燙的肉湯。
“吃飯了!”埃利奧特扯著嗓子,對著帳篷和馬車嚎著,“吃飯是頭等大事,知道不?爛命一條硬邦邦,全靠飯撐著!”
……
“正如我剛才所說,羅諾威家的丫頭。”
在遠離營地的無人黑暗中,一隻魔鴉低笑著。
“西提卡的獵殺者們已經來了,一位高等魔族指揮官,帶領著十二位魔化者,正在快速穿過喀納平原。”
“而帝國邊境線已經常駐著一批訓練中的鮮血劍衛預備役,配備著強力血鋼武器。”
“知道了。”塔莉亞蹲伏在魔鴉麵前,用披風遮擋住魔鴉,點了點頭。
“你看起來有恃無恐。”魔鴉眯起眼睛。
“因為他和我同行。”塔莉亞回答。
“那個冥銅騎士,到底是什麼東西?”魔鴉微微歪頭,“他是活人嗎?難道是來自諸神時代的死靈?”
“我得走了,你趕緊把魔鴉哨探撤走,彆影響我們隱瞞身份。”塔莉亞隱約聽到營地方向的招呼聲。
“真是沒禮貌。”魔鴉嘎嘎低笑。
“你的羽冠魔鴉寵物呢?為什麼派一隻普通魔鴉來送信?”塔莉亞問。
“你既然知道我不會回答,那乾脆就不要問。”魔鴉哼了一聲。
“你也一樣。”塔莉亞說。
“沒禮貌的丫頭。”魔鴉撲棱著翅膀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