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硬的石磚城牆橫跨在丘陵與平原之間,如同纏繞大地的龍脊,綿延千裡不絕,崗哨樓、烽火台與警鐘塔在城牆內高聳著,如同龍脊骨上聳立的一道道尖刺鱗片。
數千隻血紅戰旗在城牆頭林立,飄搖著,隨著城牆綿延至看不見的地平線儘頭。
血紅底戰旗上以墨黑顏料繪製著五把指向天空的利劍,以鐵箍和鐵釘鉚接成一頂猙獰鐵王冠。
劍冠鐵冕,象征“劍即權力”。劍柄即權柄,以強大的軍事力量鑄就剛硬而冰冷的不朽王權。五把劍,分彆象征厄德裡克的開國皇帝與跟隨皇帝打下帝國根基的四騎士。
“厄德裡克之壁”修建於“骸心之戰”後。作為以軍事力量著稱的厄德裡克帝國,帝國原本的宗旨是“鐵蹄踐踏之處就是邊境線”,本不屑於修建城牆這種荒謬可笑的東西。
然而,席卷世界的列王混戰將世界中心的肥沃平原化作瘟疫與亡靈的搖籃,而厄德裡克帝國也在此一戰中元氣大傷。逐漸擴張的荒蕪魔域讓宜居帶可供占領的土地麵積越來越小,再維持巨量軍隊已經得不償失。
伴隨著荒蕪魔域的擴張,魔王們也紛紛驅動法陣,以陰霾遮蔽天光,以噬地魔蟲挖掘行軍隧道,時不時將畏懼陽光的穴居者軍團送到帝國邊境線,試圖攻占邊境行省。
在這種情況下,當時的皇帝下令修建了“厄德裡克之壁”,高聳的城牆和輪班運行驅逐法陣的法師幾乎杜絕了穴居者軍團入侵的可能性。
然而,在冒險者聯盟成立之後,懷揣夢想的冒險者們紛紛湧入荒蕪之地,以精英級的單兵戰鬥力潛入魔王巢穴地下城大肆破壞與搜刮,持續不斷的騷擾反倒牽製了魔王們的軍事行動,無瑕再派遣軍團外出征伐。
自從聯盟據點如長釘般刺入荒蕪之地深處,城牆已經多年都沒有受到過穴居者軍團的圍攻。再給這吃力不討好的城牆撥款撥兵力,顯然是極其不明智的浪費行為。守衛人數也越發削減,城牆維護也漸漸懈怠。
隨著大麵積的古城牆年久失修,陸陸續續坍塌,帝國內外的許多土匪與逃犯也隨之在邊境線附近穿行。邊境哨所中負責站崗的帝國軍士們雖然能看到,但如果不是特殊情況,也已經懶得再理會。
厄德裡克之壁和厄德裡克帝國一樣,已經失去了原本的模樣。它現在的主要用途,恐怕隻有來往收取出入境的行商關稅,以及……
“檢測到大量魔質。”頭頂尖刺鋼盔、身穿魚骨騎兵大衣的軍士抬起手中灌滿魔藥指示劑的球型玻璃瓶,向長官彙報。
球形魔藥瓶正在閃爍藍光。
“是高級魔質素材,來自喀納平原的瓦拉克地下城。”行商車長解釋著,“這是貨物清單,長官。”
“檢查一下素材,和貨物清單比對一下。沒有問題的話,按照《帝國關稅法》繳納對應關稅。”披著漆黑軍禮服大衣的軍官背著手,站在門旁的旗幟基座上平靜地指揮著,“還有,檢查一下人。”
“人?”車長困惑不解。
“這些車隊護衛都是冒險者。”執勤軍官麵無表情解釋,“在正常情況下,魔質濃度約等於實力標準。按照聯盟第三版評估標準,五級以上的冒險者體內魔質含量會達到較高的濃度。”
“魔化者的變異特征是可以主動隱藏的,可能會假扮成正常人類。不過,魔化者的冒險者等級和履曆往往和魔質濃度嚴重不符,靠著自述等級、履曆和魔質指示劑之間的巨大差異可以識彆出來嫌疑。”
“有些高等魔族也會設法用衣物遮擋自己的特征,強行收斂溢流的魔質濃度。他們有時候會假扮成五級以上的冒險者混入帝國境內。因此,高級冒險者出入也需要簡單的例行檢查。”
“不過,既然是精明的行商雇傭來跟隊的護衛,相當於已經調查篩選過一次背景和履曆,應該不至於有什麼嚴重問題。人數又這麼大,粗略篩查一次算了。不用單獨細細盤問了,動作快點,快速過一圈流程,彆在關口擋路。”
軍官揮了揮手,幾位文職官員跑去檢驗貨物,數十位軍士快步趕向馬車隊列。
在厄德裡克之壁的一處關口,山丘大小的沉重包鐵大門敞開著,巨門的寬度足以供近百輛馬車並駕通過。兩側的高大門柱上固定著一人多粗的沉重纜繩和絞盤,連接在法陣驅動的動力裝置上。
數百位尖刺鐵盔軍士手持沉重的長柄騎槍,腰挎長劍,披著帶有肋骨狀護胸金屬板的魚骨騎兵大衣,垂到膝蓋的衣擺在邊境線的狂風中獵獵舞動,如同數百杆漆黑戰旗,在大門之間步行巡視。
兩隊騎著戰馬的槍騎兵在大門外圍來回馳騁,觀察著遠近區域的情況。
此外,二十多位全副武裝的重甲衛士手持長戟和帶有帝國劍冠徽記的巨盾,在大門兩側駐守。
磚石砌成的城牆頭上和堡壘頂端擺滿了重弩和火炮,數十位背著長弓或者魔藥瓶投擲彈弓的輕甲軍士在上麵巡邏。
蒼藍的天空下飄搖著血紅底的劍冠旗幟,長長的旗杆和長長的旗幟如同一道道劍痕,割斷了藍天下流淌的白雲。
運送魔化物資的兩路行商馬車隊列停在關卡大門之間,渺小得像是巨手指尖的一群小蟲。
“真壯觀啊。”薩麥爾低聲讚歎。
他感受到身旁的黑甲身影在微微顫抖,伸出幽青的古銅手甲,輕輕按在塔莉亞的手背上。
“放寬心,不是什麼大事。”他輕快地說,“就當是旅遊啦……不要有壓力。”
儘管他也有些忐忑不安。但在這個由兩人構成的渺小同盟中,哪怕隻有一個人不安也已經夠多了——整整百分之五十。
兩個人裡總得有一個人能維持情緒穩定和積極向上吧?如果兩個人都悲觀抑鬱,恐怕已經直接手挽手找個風水寶地一起跳了。
“好。”塔莉亞回答。
薩麥爾愣了一下。他感受到掌下黑色的爪型手甲翻了過來,反握住了自己冰冷的古銅手甲。
“不冷嗎?”他低聲問。
“不。”她回答。
開什麼玩笑?自己這幅身軀怎麼可能不冷?薩麥爾想要把自己冰冷的手甲從她溫熱的手掌中抽出來,但動了動手甲,卻隻換來抓得更緊的握感。
他扭頭望下塔莉亞,卻隻看到她低著頭,像是怕走丟的小孩子一樣。
這樣的神態讓他心底想起了以前的什麼人和什麼事情,像是掌心托著一隻病弱的雛鳥般,不敢再掙紮,也就由她握著。
“各位冒險者朋友請配合,簡單的例行檢查。”身著騎兵大衣的軍士們高聲喊著,分散開進行抽查,拉開一輛輛馬車的門,依次舉起手中的魔藥指示劑玻璃瓶,詢問著隨機問題。
薩麥爾開啟了頭盔UI,將周邊軍士與冒險者的對話音頻提取出來。
哐!馬車門打開,車裡是背著長劍的金發女人。軍士抬起手,手中指示劑藥瓶閃爍著微弱的藍光。
“等級?職業?來自哪裡?”
“四級劍士。弗洛倫王國,晴魚港。”
“袖子挽起來看看,小臂上有沒有羽毛或者鱗片?”
甩動袖管的聲音。
“感謝配合,女士。”軍士關上門離去了。
哐!馬車門打開,車裡是全副武裝的中型全甲騎士,身著鐵甲,頭戴鐵盔,背著鋼鐵戰錘。指示劑藥瓶閃爍著柔和的藍光。
“等級?職業?來自哪裡?”
“六級,戰爭騎士。聖光教國,聖賈斯汀雪風修道院。”
“獨角是頭盔的裝飾?摘下頭盔來。”
頭盔與發絲摩擦的輕響。
“感謝配合,修士。”軍士點了點頭,合上門離開了。
哐!馬車門打開,車裡是兄弟兩人,一人輕甲雙劍,一人重甲大劍。指示劑藥瓶閃爍著柔和的藍光。
“等級?職業?來自哪裡?”
“五級刺客。帝國土生土長,北方佬,來自中北五省的馬歇爾行省。”雙劍刺客搓著手,“我們是兄弟倆,是一起的。”
“哦,我們算是同鄉。”軍士隨口說,“乾了多久了?”
“差不多三年了吧?”刺客望著自己的兄長。
“今年是第三年。”重劍士兄長點了點頭。
“把衣擺抬起來看看,有沒有尾羽或者尾巴?”
呼啦。甩動大衣的衣擺聲。
“行了。謝謝配合,同鄉。”
哐!馬車門打開,車裡是全副武裝的兩位重甲騎士,一位黑甲,一位銅甲,指示劑藍光大作,閃爍起明亮的深藍色!
“等級?職業?來自哪裡?”軍士皺眉看著手中的指示劑魔藥瓶,略微緊張了幾分,望著麵前的兩位騎士。
“七級,戰爭騎士,聖光教國,聖賈斯汀雪風修道院。”薩麥爾賭了一把,“我們倆來自同一個修道院。”
“哦,跟剛才那位也是一起的,是吧?”軍士略微放鬆了一些,“七級?……乾了多久冒險者?”
“有四年了吧?”馬車前麵駕車的朗達爾插嘴。
“是,四年多了。”薩麥爾應和著,“馬上第五年。”
軍士點了點頭,“那個雙角,是頭盔的裝飾?取下來看看。”
他指了指塔莉亞黑盔的惡魔雙角盔。
塔莉亞伸手抓住頭盔的雙角,往上抬了抬頭盔,露出下半張臉,示意雙角並非長在頭上的。
“可以了,謝謝配合,修士。”他合上馬車門,離開了。
“真是認真負責的人啊。”薩麥爾感慨著,感到塔莉亞的雙手都緊緊握在自己的手臂上。
他抬起另一隻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