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銅白雙月在黑暗的天空高懸,如同兩隻巨眼饒有興致地注視著大地。
咚,咚。荒獸沉悶而遲緩的蹄聲在夜空中回蕩,如同瀕死的心跳聲。它像是剛剛從利刃攪拌機裡滾了兩圈,渾身都布滿了血紅的撕裂傷。傷口乾癟,泛著微弱的紅光。粗壯的右前腿更是被精湛的騎兵劍術反複劈砍,幾乎隻連著一點筋肉和骨頭碴子。
嗚……它嗚咽著,伴隨著嗵的巨響,布滿血紅劍痕的碩大覆甲頭顱重重栽倒在地,驚起一地塵埃。
荒獸身後拖拽著的沉重堡壘戰車隨之失去了動力,順著慣性向前碾壓了幾米,撞在荒獸屍骸上停了下來。
鑲金包鐵的車身甲皮上、車輪上也都布滿了血紅的劍痕。左後方的車輪被某種爆炸魔藥轟掉半塊,車軸也磨損不堪,被血紅劍痕劈砍得坑坑窪窪的。
哐啷!鑲嵌黃金的包鐵木車門被一腳踹開,一道木階梯被粗暴地踹開,重重落在地麵上,連接了堡壘戰車內部的空間與長滿雜草的地麵。
“北佬……”獵殺者小隊的魔族指揮官穆薩咆哮著,嘴角噴出兩道微弱的火焰。他捂著側肋的血紅劍傷,搖搖晃晃地扶著戰車壁,順著階梯跳下堡壘戰車。
“這裡和東部炎熱沙漠不一樣,北方氣候乾燥寒冷,戰術環境適合中甲。一路上沒有和北佬交手,忽視了裝備問題,大意了。”他咬牙切齒地低吼,“不過那種級彆的魔化武器和噴濺式殺傷魔藥發射器……就算穿著普通的甲胄也用處不大。”
五位魔化者帶著不同程度的傷痕,跟著下車——這是獵殺者小隊僅剩的成員了。
兩位魔化者哨探死於探路,五位魔化者戰士死於帝國鮮血劍騎的劍與銃。
一共十二位魔化者,現在隻剩下五位,還帶著不同程度的血鋼傷痕。
“你,會飛的那個,滾去看看北佬的血劍騎兵有沒有追上來。”穆薩伸出巨手,掐住一個身上傷痕略少的魔化者的脖子,把他朝著天空猛力丟了上去。
魔化者被巨力拋到半空,驚慌失措地進行著肢體變形,從黑袍下展開帶血鋼劍痕的厚韌膜翼,歪歪扭扭地勉強滑翔著,以【伏沙翼龍】魔化的強大視力眺望遠方,查看著戰車駛來的方向。
“沒有,成功甩掉了。”他歪歪扭扭地落地,將翅膀折疊收斂回身體裡。
“喀納平原的瓦拉克是出了名的宅家魔王,遠近聞名的不愛出門,我本以為瓦拉克隻是在舒適的地下城宅得骨頭都爛掉了,變成了畏畏縮縮的膽小鬼,才會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什麼不要靠近帝國邊境線。”穆薩喘著氣,摸著自己布滿血紅鱗片的下顎。
“帝國居然已經擁有了量產血鋼武器的能力。幾十年前隻能配備給功勳軍官的珍貴佩劍,現在已經能批量生產並供應給精銳衛隊——如果在邊境線的每一個哨所中都駐紮著一支這樣的鮮血衛隊,那麼靠近帝國邊境線確實不明智。”
“還有那該死的魔藥噴濺器,厄德裡克帝國是一頭好鬥的公羊,這大概又是什麼為戰爭準備的新玩意兒。”
“和血鋼武器一樣,魔藥噴濺器或許也用不了幾年,就會在他們的魔動鑄造工坊中進行量產,配發給前線精銳部隊——到時候北佬大概又要開始做古帝國的大陸征服夢,像個百臂巨人一樣,掄拳肆意毆打它的每一個鄰居。”
“瓦拉克故意不把話說清楚……他想看到我們吃癟的樣子——他就像魔鴉一樣,高高在上,狡詐,喜歡看樂子。”穆薩從鼻孔中噴出兩道黑煙,一拳捶在手邊的戰車壁上。
咚。
嘩啦!
如同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布滿鮮血劍痕和魔藥銃轟炸斑點的戰車終於不堪重負地散架了,遭受過轟擊與劈砍的車軸徹底斷裂,缺了三分之一的殘破車輪骨碌碌滾到一旁,撞在石頭上倒地。
“穆薩薩拉曼達……接下來我們要怎麼做?”魔化者們望著獵殺小隊的首領,“戰車已經損毀,我們也無法進入厄德裡克帝國境內。”
穆薩深吸一口氣,從懷裡摸出巫金羅盤。
羅盤中心的石英晶體中,一滴血液微微顫抖著。輪盤轉動著,泛著藍光的巫金指針指向厄德裡克帝國城牆後的疆域內,指著地平線上被厄德裡克之壁遮擋的城鎮。
“把戰車裡剩下的物資都帶上,還有戰車兩側的火油噴槍。”他命令著,“產自東部噶瓦納沙漠的火油還剩了不少,燧石火油噴槍還有用。”
眾魔化者應和著,從廢棄的戰車上拆下兩側的燧石噴管和金屬大罐子,打包起車裡剩餘的物資。
“這麼長時間了,沙海暴君的耐心已經快要被風沙磨蝕殆儘。如果不帶著塔莉亞·羅諾威的腦袋回去,沙海暴君西提卡會將我們折磨至死。”穆薩低吼。
“但如果我們逃跑,那麼我們將成為新的獵殺目標。”
“無論如何都是死,不如搏一把,至少北佬沒有慢慢折磨戰俘的習慣……”他忽然抬起頭,揚起像爬行動物一樣的鼻子,在空氣中嗅聞著,“等一下……”
魔化者們麵麵相覷。
“有魔族在附近。”穆薩四下嗅聞著,興奮起來,“不是瓦拉克的戰士。是弱小的那種,靈能很稀薄……是流亡者,因為太弱小而沒有地下城願意收留的流浪漢。”
“流亡者們弱得打不過高級冒險者。他們會鋸掉高貴的魔族特征,偽裝成低賤的人類行商,靠著自己的行商車隊在各地流浪,給不同地區的地下城之主進貢不同的貨物,以換取魔化物資采集與狩獵許可、通行許可、以及居住許可。”
“他們對於混入人類很有經驗——我們去控製住他們的流浪部族領袖,要挾他們,帶我們混入北佬的城牆之內!”
穆薩咆哮著,帶著五位魔化者,朝著黑夜遠處的一處模糊火光與十幾輛貨車輪廓衝鋒而去。
……
厄德裡克之壁,邊境線,西十三哨所堡壘。
噠,噠,噠,噠……沉重的軍靴碰撞聲回蕩在昏暗的磚石走廊中,像是審判日倒計時的鐘表滴答聲。
鮮血軍官背著手,冷眼從十二位狼狽不堪的鮮血劍衛麵前走過。
年輕的鮮血劍衛們看起來像是剛從滾燙的火場中逃出來,整潔的帝國軍劍士服被燒得破破爛爛,夾雜著被魔化者攻擊過的傷口,臉被焦油和黑煙熏得焦黑一片,原本整齊乾淨的頭發也被火油黏連在一起。
咳咳……
受傷的劍士們狼狽地站在軍官麵前,時不時還在輕咳著,嘴角吐出一點炭渣和火油。
“敵方陣容?”軍官邁著步伐,走到隊列儘頭,又慢悠悠一個轉身,軍靴有節奏地噠噠輕響著,再次重複著鐘表倒計時般的聲音——十二響,十二步,恰好從隊首到隊尾,步伐間距完全相同,一步不差。轉身從隊尾到隊首亦然。
“一位高等魔族,帶領著十位魔化者,駕駛荒獸拖拽的重型戰車,能夠噴射蘇帕爾火油。”鮮血劍衛隊長回答,“長官。”他補充著。
“沒處理掉?”軍官斜著眼。
“戰馬被燒死了,長官。”劍衛隊長低聲回答,“追不上了。”
“劍衛隊人員傷亡情況?”軍官在隊首頓了頓,又繼續著十二步的來回審判倒計時。
“兩人重度燒傷,立刻使用了劍柄的逆向回路,反向傳輸生命力進行救治,並服用治愈魔藥。”劍衛隊長回答,“如您所見,長官,克裡斯和莫拉格現在狀態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