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又怕她不願,怕她覺得被困在這裡會不高興,怕她急著回家。種種顧慮交織在一起,讓他無法開口。
他隻能等,等她做出決定。
沈梔看出了他的沉默和猶豫。
她心裡那點不服輸的小火苗,突然就被這陣雨澆出了彆樣的心思。
她走了過去,與他並肩而立,看著雨水衝刷下的庭院,草木都被打得抬不起頭。
“看來,是老天爺都想讓我們多待一會兒。”她開口,語氣裡帶著一絲輕快的笑意。
淩敘宸轉過頭,墨色的眼眸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亮光。
沈梔仰頭看著他,眼角彎彎:“既然走不了,那就在這兒住下吧。我還沒在這麼好看的彆苑裡聽過雨呢。”
“好。”
淩敘宸幾乎是立刻就應了聲,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如釋重負的鬆弛。
他緊繃的肩膀線條,也在此刻悄然放鬆下來。
他立刻轉向魏忠,沉聲吩咐:“派個得力的人,冒雨回城一趟,去跟丞相府報個信,就說……沈小姐在城外寶光寺為家人祈福,遇上大雨,暫住一晚,讓他們不必擔憂。”
“是,陛下。”魏忠領命而去。
用寺廟做借口,既合情合理,又不會讓沈家父母起疑心。
沈梔不得不佩服,這位帝王的心思,確實縝密。
雨沒有要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
傍晚時分,兩人乾脆留在了那座延伸至湖心的水榭裡。
下人們早已在榭中擺好了矮幾,點上了防風的燈籠,還架起了一座小巧的紅泥風爐。
爐火燒得正旺,細長的銀炭偶爾發出一兩聲輕微的嗶剝聲。
外麵是風雨交加,水榭裡卻溫暖而寧靜。
淩敘宸親自烹茶。他的手指修長有力,執起茶具時,動作沉穩而流暢,每一個步驟都帶著一種賞心悅目的韻律感。
沈梔盤腿坐在他對麵,手肘撐在矮幾上,單手托著下巴,看得津津有味。
“沒想到,你還會這個。”
“幼時學過。”他回答,將第一道衝泡的茶水淋在茶寵上。
沈梔的目光落在他骨節分明的手上,忽然計上心來。
她狀似無意地湊過去,假裝要看那沸騰的茶水,聲音壓得又輕又軟。
“不管看多少次,還是覺得你的手真好看。”
淩敘宸倒水的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沈梔見狀,嘴角的笑意加深,再接再厲:“骨節分明,手指修長,比那些傳世名玉還要耐看。你說,這要是用來握筆,批出來的奏折會不會都好看些?”
她本以為,這般直白大膽的誇讚,怎麼也能換來他一絲半點的羞赧。
誰知淩敘宸隻是抬了抬眼簾,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將一杯溫熱的茶湯推到她麵前。
“手好不好看,批不批奏折都沒關係。”他語氣平淡,聽不出什麼情緒,“但可以為你剝栗子,烤地瓜。”
沈梔:“……”
又被他四兩撥千斤地擋了回來!
她不甘心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香醇厚,暖意順著喉嚨一直滑到胃裡。
雨聲、風聲、爐火聲,交織在一起,成了這方小小天地的背景音。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說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閒話。
她說明天雨停了想去後山看看,他說那裡有野生的板栗樹。
她說這湖裡的魚真肥,他說那是因為沒人敢來這裡釣。
氣氛安逸得讓人昏昏欲睡。
不知不覺,夜色漸深。
雨勢終於小了些,但依舊淅淅瀝瀝地沒有停歇。彆苑的管事提著燈籠過來,在水榭外躬身回話。
“陛下,沈小姐,客房已經備下了。就在水榭後麵的攬月軒,一應物什都已換了新的。”
留宿,已成定局。
沈梔端著茶杯的手頓了頓,抬眼看向對麵的淩敘宸。
燈火搖曳,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一小片溫暖的光暈,他正看著她,目光專注而沉靜。
今晚,他們要住在一個屋簷下。
雖然是分開的房間,但這個認知還是讓淩敘宸的心跳,漏了一拍。
而沈梔放下茶杯,唇邊漾開一個狡黠又明亮的笑。
看來,老天爺是真的在幫她。
這漫漫長夜,她扳回一城的機會,可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