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奕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和她一起拆快遞。
他看著她興高采烈地拆開箱子,拿出一個醜萌的玩偶,或者一盞造型奇特的落地燈,然後煞有介事地問他擺在哪裡好看。
他其實沒什麼審美,但他會認真地給出自己的意見,隻要她笑了,他就覺得,這個東西買得值。
房子裡的色彩一天天豐富起來。
黑色的皮沙發被一張巨大的米白色布藝沙發取代,上麵堆滿了各種顏色和形狀的抱枕。
冰冷的大理石地麵鋪上了厚厚的長絨地毯。牆角擺上了生機勃勃的琴葉榕,陽台上也掛起了風鈴。
連帶著,宴奕衣櫃裡那些清一色的黑白灰西裝旁邊,也多出了幾件格格不入的、沈梔給他買的居家服,上麵印著傻乎乎的卡通圖案。
他嘴上不說,卻在第二天就換上了。
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話。
但宴奕心底那頭名為不安的野獸,隻是暫時沉睡,並未消失。
這天,沈梔正窩在地毯上,對著剛送到的一個巨大的樂高城堡圖紙發愁時,門鈴響了。
來的不是快遞員,而是幾個穿著工作服的工人,抬著幾個印著高科技公司LOGO的箱子。
宴奕走了過去,平靜地對為首的工人說:“裝吧。”
工人們訓練有素地打開箱子,從裡麵拿出數個小巧精致、極具科技感的攝像頭,開始在客廳、玄關、餐廳,甚至是廚房的各個角落布線安裝。
電鑽的聲音在安靜的公寓裡顯得格外刺耳。
沈梔抬起頭,看著那些被安裝在天花板角落的“眼睛”,再看看站在一旁,神色晦暗不明的宴奕,什麼都明白了。
她沒有吵,也沒有鬨,隻是靜靜地看著。
直到一個工人拿著攝像頭,準備走向臥室和浴室所在的走廊時,她才放下手裡的圖紙,站起身。
她走到宴奕麵前,仰頭看著他。
“小叔,”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委屈,“臥室裡也要裝嗎?”
宴奕的心猛地一縮。
他看著她清澈的眼睛,那裡麵沒有憤怒,沒有恐懼,隻有一點點受傷。
他不敢說,他原本的計劃,是無死角監控。
他想知道她一天二十四小時裡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做什麼,是不是在偷偷策劃逃跑。
可對上她這樣的眼神,那些陰暗的念頭就顯得格外卑劣和醜陋。
“……不了。”他聽到自己乾澀的聲音,“臥室和浴室不裝。”
工人停下腳步,看向他,等待最終的指令。
宴奕避開沈梔的視線,對工人冷聲說:“走廊也不用。”
“好的,宴先生。”
工人們很快裝好了其他地方的攝像頭,調試完畢後便離開了。
偌大的客廳裡,隻剩下他們兩人。
氣氛一瞬間有些凝滯。
那些小小的、亮著微弱紅光的“眼睛”,像是無聲的提醒,提醒著沈梔她被囚禁的事實。
宴奕的身體是緊繃的,他在等待她的爆發。
他甚至已經做好了她會爆發,會指責他是個變態、是個瘋子的準備。
然而,沈梔隻是沉默了片刻,然後重新走回地毯上坐下,撿起那份複雜的圖紙,輕聲嘟囔了一句:“也好,以後我拚不出來,你上班的時候還能用手機遠程指導我一下。”
她的語氣太過自然,仿佛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
宴奕徹底愣住了。
他設想過無數種可能,唯獨沒有這一種。
他看著她的側臉,她正專注地研究著圖紙,長長的睫毛垂下,在眼瞼處投下一片小小的陰影,乖巧得不可思議。
胸腔裡那顆躁動不安的心臟,就這麼被她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徹底撫平了。
他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從身後輕輕環住她。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發頂,能聞到她身上好聞的馨香。
“梔梔,”他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為什麼?”
為什麼不生氣?為什麼不罵我?
沈梔的動作頓了頓。
她放下圖紙,轉過身,麵對著他。
兩人離得很近,她甚至能看清他眼底布滿的紅血絲,和他眸中深藏的、濃烈得化不開的愛意與恐懼。
她笑了,伸出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頰。
“小叔,我也在學著愛你呀。”
“愛你的好,也愛你的與眾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