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歎了口氣道。
拉維聞言,知道火候差不多了,於是抬手示意大家安靜。他先對阿明說:“阿明,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訴你父親,感謝他這些天的幫助,等我周轉過來,一定把糧錢補齊。”阿明如蒙大赦,趕緊點頭。
接著,拉維轉向圍攏的人群,臉上露出深深的疲憊——那是一種“力不從心”的無奈,而非裝出來的誇張表情。他緩緩開口:
“鄉親們,你們也看見了。這些天我也想了很多辦法:我讓巴布去鄰村的親戚家借糧,被拒了;我去鎮上的雜貨鋪賒米,人家說要等下個月;我去縣裡民政部門求助,他們說財政撥不下來。現在神廟的香火錢,每天也就夠買半袋糙米……我知道,這樣下去,大家隻能去挖野草,啃樹皮,會餓死很多人……”
人群瞬間安靜下來,連孩子的啜泣聲都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拉維身上,有感激,有茫然,有絕望,還有幾個抱著孩子的女人,眼淚已經無聲地淌過黝黑的臉頰,滴落在懷裡孩子的頭發上。
“都怪我沒用……要是我兒子還在,還能寄點錢回來……”一個老太太喃喃自語,聲音裡滿是絕望。
“我家裡還有半袋陳米,明天我拿來捐給神廟!”一個中年男人咬著牙說,立刻有人跟著附和,說要把家裡僅存的糧食拿來。
“就這點糧食,頂個屁用啊!”有人絕望地大喊,瞬間又被其他人按了下去。
阿肖克妮和米拉也紅了眼眶。米拉放下相機,聲音哽咽:“都怪政府不作為!要是邦裡能撥點救濟糧,也不會到這地步。”
阿肖克妮緊緊攥著記事本,指尖泛白:“我回去就寫報道,把這裡的情況登在《拉賈斯坦時報》上,呼籲大家捐糧——就算高種姓不管,總會有好心人願意幫忙的。”
話雖如此,她心裡卻沒底——北方邦的高種姓階層十分保守,他們根本不把低種姓平民的死活放在眼裡,更彆提這些人中還有不少是“賤民”。
就在空地上的絕望氣氛越來越濃,有人已經開始低聲啜泣時,拉維忽然深吸一口氣,像是做出了某種重大的決定。他抬起頭,目光掃過每一張絕望的臉,眼神裡漸漸燃起一絲堅定的光芒。
“不過大家放心!”他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毗濕奴神不會讓大家就這樣不明不白地餓死。我身為毗濕奴神的仆人,也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眾人紛紛抬起頭,眼中重新燃起一絲希望的火苗,像黑暗中瀕臨熄滅的燭火。
“難道拉維少爺找到糧源了?”一個瘦高的勞工湊到同伴身邊,聲音壓得極低,眼裡滿是希冀。
“彆抱太大希望了……連縣政府都沒辦法,他還能有什麼轍?”旁邊的中年男人歎了口氣,語氣裡滿是絕望。
“說不定是羅摩神顯靈了!”一個裹著破舊紗麗的老婦人雙手合十,對著神廟的方向不住祈禱。
“不管是什麼辦法,隻要能有口飯吃,我願意給拉維少爺做牛做馬!”人群後排,一個抱著孩子的男人紅著眼,用力攥著拳頭。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拉維目光堅定,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吐字清晰道:
“我想過了,隻要能湊夠糧食,讓大家活下去,我願意做任何事。哪怕……哪怕放下婆羅門的身段,和願意提供糧食的家庭聯姻——不管他是刹帝利,還是吠舍!”
“轟!”
現場像是被投下了一顆炸雷,瞬間爆發出震耳欲聾的驚呼。
眾人臉上都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拉維此話的真正含義。
巴布第一個“撲通”跪在地上,膝蓋重重砸在泥地上,聲音帶著哭腔:“少爺!您不能這樣啊!您是婆羅門的驕傲!是毗濕奴神庇佑的夏爾馬家長子!怎麼能和低種姓聯姻?這會毀了您的清白啊!”
抱著孩子的蘇塔也哭了,她緊緊摟著懷裡的莉娜,淚水順著黝黑的臉頰往下淌:“都是我們拖累了您!如果不是我們來吃粥,您根本不用做這種犧牲!我們這就走,再也不來了!”
“不!不能讓少爺這麼做!”
“拉維少爺是羅摩聖子啊!為了我們竟然連種姓都肯放下!”
“誰敢說少爺的壞話,我跟他拚命!”
人群徹底沸騰了,有人哭,有人罵自己“沒用”,還有人衝著神廟的方向合十祈禱,不住稱讚拉維的“大義”。有的人甚至激動的高呼“聖子”。
阿肖克妮和米拉都驚呆了,手裡的筆和相機差點掉在地上。阿肖克妮好半天才找回聲音,激動地說:“他竟然願意做到這個地步!為了救這些勞工,連婆羅門最看重的婚姻純潔都能放棄!”
米拉的手指飛快地按著快門,鏡頭對準拉維堅定的側臉:“這是我當記者以來見過最神聖的一幕!這不是簡單的聯姻,這是對種姓製度的挑戰!這篇報道絕對能震動整個印度!”
阿肖克妮連連點頭:“我們必須幫他!把這件事宣揚到整個北方邦,那些想提升地位的吠舍富商肯定會動心——既能娶婆羅門女婿,又能落個‘善舉’的名聲,他們絕不會錯過!”
“大家彆跪。”拉維彎腰扶起拉吉,語氣平靜卻堅定,“我不是一時衝動。羅摩用一生闡明了婆羅門不是“高高在上”,婆羅門的責任應該是‘庇佑眾生’。現在我庇佑大家的方式,就是放下虛名。而且我也想清楚了——那些隻看重種姓虛名,見死不救的婆羅門家族,他們的‘認可’,我不稀罕。”
這時,茶攤老板拉姆也擠了進來,他對著拉維合了個十:“拉維少爺,您的大義,我們都看在眼裡。您放心,這事我們會幫您傳出去——讓大家都知道,夏爾馬家的少爺,是為了救人才願意打破規矩的!”
其他鄉鄰也紛紛點頭:“對!我們幫您說!”“肯定有富裕人家願意幫忙的!”
拉維看著眼前的場景,心裡懸著的石頭終於落了地。
如此一來,哪怕他和吠舍富商聯姻,也不會有“主動求娶”的尷尬,反而成了“為救眾生犧牲自我”的義舉。而且把“聯姻”和“救勞工”深度綁定,站在了“大義”的製高點上,再也沒人能說他“貪圖嫁妝”。更重要的是,這番操作博來的名望,以後在周圍做生意絕對能一呼百應。
“米拉,都拍下來了嗎?從他說聯姻到大家的反應,一個鏡頭都不能漏!”阿肖克妮抓著米拉的胳膊,語氣急促。
“都拍了!膠卷都用光了!”米拉興奮地回答,“我們現在就回縣城,連夜寫稿排版,明天一早就把報紙發出去!”
阿肖克妮點點頭,目光落在拉維身上,滿是敬佩:“拉維先生既然敢做這麼大的犧牲,我們就必須幫他把這陣風刮起來。巴塞爾鎮的富商不夠,我們就找整個拉賈斯坦的!一定讓這些難民有救!”
拉維的餘光瞥見角落那兩個女記者匆匆離開的身影,嘴角微微勾起。
這隻是他計劃中的一步閒棋,目的是讓這場順婚的風波擴散的更大。至於這陣風最終能掀起怎樣的波瀾,他並不是太過在意。
反正最差的結果,也能湊夠錢還上巴爾拉姆家的四萬盧比。
當然,要是能碰到更財大氣粗的富豪,他自然更高興。
不過,拉維此時還不知道,他這位“年輕英俊、世襲婆羅門祭司、願意為救人流放身段”的形象,對於那些渴望提升家族地位的富裕吠舍家庭來說,究竟有著怎樣致命的誘惑。這場他精心策劃的“犧牲”,即將在整個北方邦的商界和種姓圈子裡,掀起一場意想不到的風暴。
就在這時,神廟的方向傳來了潘迪特的咳嗽聲。
拉維轉過頭,看見父親正站在神廟門口,背著手,目光複雜地看著他——有欣慰,有擔憂,還有一絲對兒子“棋高一著”的認可。
拉維對著父親微微點了點頭,眼神裡帶著一絲“計劃成功”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