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春擦著冷汗,忙不迭在亭中各處尋找。
才轉了半圈,冷不丁又聽自家殿下道:“不用找了。”
常春:“……?”
一回頭,便見殿下站在階邊,麵朝前方,而視線所望的不遠處——
未來的王妃娘娘正蹙著柳眉,姿勢僵硬地握著一根長樹枝,而那樹枝端頭纏繞的一抹綠意,赫然便是小蛇翠寶兒!
秋風習習,竹葉沙沙。
“我說你這小家夥突然竄出來,是想嚇死誰?”
雲冉盯著那條懶洋洋纏在枝頭,絲毫不怕人的翠青蛇,一臉無語:“還撒嬌?今兒個要不是遇見我,你就等著被人抓去做蛇羹吧!”
她左右看了看,餘光好似瞥見了一道人影。
定睛再看,翠綠密竹隨風而動,方才那一晃而過的影子仿佛隻是她眼花。
雲冉皺了皺眉,也沒細想,再看這條睜著兩隻圓圓黑眼睛望著自己的小蛇,無奈歎道:“罷了,今日遇見,也是有緣,我便送你一程。”
說著,她舉著小蛇纏繞的樹枝,繼續朝竹林深處走去。
走了約莫百來步,身後驀得傳來一陣響動。
想到方才那一瞥而過的深色影子,雲冉霎時拉滿警惕,舉著樹枝就回了身:“誰?!”
她轉身力道頗猛,小蛇都險些掛不住掉下來。
然而雲冉也顧不上這些細枝末節,她看著那逆著細碎秋光緩步而來的男人,呼吸陡然屏住——
來人一襲寬大的玄色錦袍,係竹紋腰帶,烏發以白玉簪固定一半,餘下隻隨意散落在身後,男子這般散發,放在時下乃是不修邊幅、失禮無矩。
可他頂著這樣一張姿貌端華、眉目如畫的臉,哪怕發髻不整,也不減他的容色,反倒愈顯清絕,湛若神君。
就在雲冉驚歎於天底下竟然有如此俊美的男人,那人也掀起眼簾,直直看來。
該如何形容他的那雙眼睛呢。
眼睫垂落時,像攏著半片將融的雪。
抬起的瞬間,黑涔涔,幽森森,漆黑瞳仁似深澗,盛滿了濃稠濕冷的毒液汁子,深不見底。
明明午後陽光暖意融融,這一眼卻叫周遭的光都浸成了冷墨,雲冉隻覺從頭到腳都嘶嘶冒著寒氣,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剛纏上來的小蛇一個趔趄,“啪嗒”又掉了下去。
她陡然回神,忙不迭拿樹杈子去挑蛇,又急急道:“你彆怕,這蛇沒毒的,我這就把它弄走!”
他彆怕?
司馬璟看著眼前這藍裙小娘子動作僵硬地挑蛇,一副自個兒怕蛇,又擔心他怕蛇,還唯恐他會傷蛇的模樣,眉心微皺了皺。
他並未說話,隻走到雲冉一個樹杈的距離,而後在她震驚的目光裡,朝那條纏繞在枝頭的小綠蛇伸出手:“蠢東西,回來。”
似是嗅出主人的氣息,小綠蛇立刻沿著那隻骨節分明的大手蜿蜒而上,又熟練無比地纏上男人的腕骨。
雲冉僵在一旁,眼裡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天爺呐,這人竟然讓蛇爬上身了,還麵不改色!
咽了咽口水,她再次看向眼前之人,心裡也惴惴敲起小鼓。
竹林、綠蛇、姿容絕色、突然出現的神秘男人……
難道他是!
雲冉雙眸微微睜大,真武祖師顯靈?還是真武祖師手下的蛇將?
不過這念頭也就一瞬,在看到男人落在地上的影子後,她暗暗舒了口氣,緊繃的心弦也略微放鬆。
“這位……這位郎君,這條蛇,是你養的?”
雲冉小聲問著,又努力強迫自己不去腦補小蛇纏繞在手腕間的觸感,隻將視線投向男人那張賞心悅目的臉。
司馬璟嗯了聲,又道:“你方才打算帶它去哪?”
雲冉見他皺著眉,語氣也清清冷冷的,忙擺手解釋:“你彆誤會,我沒有傷害它的意思。隻是見它在路中央,怕它被其他香客撞見了,保不齊傷了它,打算帶到林子深處,尋個偏僻處放生呢。”
她說這話時,眼神清明,口齒流利,並無半點扯謊之態。
司馬璟眸底添了一分異色,凝眸看她:“你不怕蛇?”
雲冉:“怕啊,誰能不怕蛇啊……”
話一出口,她陡然噎住,眼前可不就是一個不怕的。
“咳,我的意思是,大多數人都怕蛇,有小部分人癖好特殊,隻要不妨礙旁人,也無傷大雅。”
她悻悻找補了一句,見眼前男人神色並無什麼變化,便也就不找補了:“主要你手上這條是翠青,沒毒,我才敢拿樹杈子挑它。若是竹葉青,彆說挑它了,我撒腿就跑。”
司馬璟:“………”
她倒是實誠。
“話說,這位郎君,你也是來玄都觀遊覽的香客麼?”
雲冉好奇問道,一雙眼睛也直勾勾地望著麵前的年輕男人。
司馬璟被她這毫不避諱的目光看得皺眉,語氣也冷了三分:“你盯著我作甚?”
雲冉眨眨眼,心道這還用問嗎?他家沒有銅鏡,臉盆裡總有水吧。
長得這麼好看,能怪彆人多看麼。
當然這話她是不敢說的,萬一他以為她是什麼登徒子,放蛇咬她怎麼辦。
“我隻是覺得郎君有點眼熟……”
雲冉眯起眼睛,刻意模糊了男人的麵容,隻凝著他的身形輪廓:“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
想到她在銀杏樹下與那崔泊序說的那些話,司馬璟默了片刻,道:“不認識。”
“真的不認識嗎?”
雲冉卻皺起眉,更加認真的打量:“可我怎麼覺得不單是身形,你的聲音好似也有些熟悉……”
籠在袖間的長指動了動,司馬璟克製著將她腦袋扭過去的想法,淡淡乜向她:“若這是你與外男的搭訕方式,未免太過老土。”
言畢,也不等雲冉開口,轉身離去。
望著那道很快就重新隱沒於翠竹之間的高大身影,雲冉一臉莫名其妙:“什麼啊!”
誰與他搭訕了,明明是他自己沒看好蛇!
長得好看又怎樣,脾氣這麼古怪,定然也沒人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