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人?”
衛老伯手裡的刨子在木料上猛地一頓,留下一道突兀的劃痕。
他抬起那張布滿風霜的老臉,習慣性地眯起眼,抬手掏了掏被木屑塞住的耳朵,渾濁的眼睛裡寫滿了不確定:“月丫頭……俺沒聽錯吧?你說啥人?”
工坊裡原本叮叮當當、刺啦刺啦的交響樂章,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按下了休止符。
刨子停了,鋸子歇了,錘子懸在了半空。
幾十雙或精明、或憨厚的眼睛,像被校準的墨線,齊刷刷地從各自的活計上移開,牢牢地定在了院子中央那個身形纖細、神情卻無比篤定的年輕東家身上。
“對,就是假人。”喬兮月迎著眾人匪夷所思的目光,平靜地重複了一遍,聲音裡透著不容置疑的肯定,“用木頭做的,和真人一般大小的假人。”
她信步走到一張積著薄灰的八仙桌旁,伸出纖長的手指,指尖沾了點旁邊茶壺裡剩下的涼茶。
冰涼的觸感讓她心神愈發沉靜。隨即,她就在那蒙塵的桌麵上飛快地勾勒起來。
茶水畫出的深色線條,在乾燥的木桌上格外清晰。
寥寥幾筆,一個大致的人形輪廓便出現在眾人眼前。
“喏,就要這個樣子。”她指著那濕漉漉的簡筆畫,聲音清亮,“一比一的尺寸,身形要勻稱,四肢比例得協調。最重要的——”
她特意在人形的脖頸處劃了一道清晰的橫線,“不要腦袋,到這兒,削平就行。還有,從脖子到腳踝,整個身子都要給我打磨得溜光水滑,一根木刺都不許有。最後,腳底下接一個厚實的木頭圓盤,得保證它自己能站穩,風都吹不倒那種。”
一群手藝頂尖的老匠人,此刻全都不乾活了,一個個圍了過來。
他們伸長了脖子,對著桌上那奇怪的塗鴉,聽著喬兮月嘴裡蹦出來的一連串古怪要求,麵麵相覷。
有人忍不住撓了撓頭,有人則下意識地摸著下巴,腦門上仿佛都頂著三個大大的問號。
“月丫頭……”衛老伯終於憋不住了,他扔下手裡的家夥什,走到喬兮月跟前,繞著那桌子來回踱步,眉頭擰成了個疙瘩。
“你要這些沒腦袋、光溜溜的木頭疙瘩乾啥?這玩意兒,它不能當桌椅,也不能當床板,做得再好,不就是個廢木樁子嗎?”他停下腳步,試探著問,“難不成……是打算擺在鋪子門口鎮宅辟邪?”
他這話一出口,立刻引來一陣壓抑的哄笑。
“衛老伯說的是,這沒腦袋的玩意兒,晚上杵在門口,彆說辟邪了,彆把路過客人的魂兒給嚇飛了!”一個年輕匠人忍不住打趣道,但眼神裡更多的是困惑。
另一個心思活絡的則小心翼翼地探問:“郡主,您這東西,是不是有什麼我們想不到的深意?”
喬兮月看著這群老實巴交又滿心困惑的匠人,也不再賣關子,臉上浮現出一抹胸有成竹的笑意。
她清了清嗓子,聲音清亮:“各位叔伯,這可不是什麼辟邪的木頭疙瘩,它是我為即將開張的‘錦繡霓裳’,準備的秘密武器!我給它取了個名兒,叫——模特。”
“模特?”又是一個聞所未聞的新鮮詞,匠人們嘴裡小聲嘀咕著,重複著這個陌生的詞彙。
喬兮月不急不緩,循循善誘:“叔伯們想想,咱們的新衣裳做出來,款式再好,顏色再亮,就那麼平平整整地疊在那,客人能瞧出個什麼花樣來?總不能讓鋪子裡的夥計一天到晚穿著新衣裳,跟個活招牌似的杵在門口吧?那人不得累垮了?”
眾人下意識地點頭,理兒是這麼個理兒。
“所以,就輪到這‘模特’上場了!”喬兮夕的聲音揚了起來,帶著一種奇異的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