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刻還鑼鼓喧天,喜氣洋洋的場麵,頃刻間冷得能掉下冰渣子。
空氣裡那股燥熱似乎被瞬間抽空,所有人臉上的笑都僵住了,趙掌櫃高舉著那串萬響大鞭炮的手臂,也僵在了半空。
他一張老臉先是煞白,隨即漲成了豬肝色,下意識將那沉甸甸的希望往身後藏了藏,既驚且怒地低吼:“錢胖子!你今兒個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帶這麼多人來想乾什麼!”
喬兮月站在三級台階之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那群來勢洶洶的惡客。
她眼底原本含著的笑意,並未如預想中那般散去,反而沉澱下來,變得像深潭一般幽靜。
她抬手,輕輕撫平了袖口的一絲褶皺,動作從容不迫。
錢掌櫃壓根不理會趙掌櫃,肥碩的身軀三步並作兩步衝到台階下,油膩的手指幾乎要戳到那麵被巨大紅綢遮蓋的琉璃牆上。
他猛地轉身,麵對黑壓壓的人群,用儘全身力氣高聲叫嚷,唾沫星子噴得老遠:“各位鄉親父老!街坊鄰裡!都來看看!都來瞧瞧這家掛羊頭賣狗肉的黑店!”
他聲音提得極高,帶著一股子刻意表演出的悲憤。
“這家新鋪子,打著賣衣裳的幌子,裡頭賣的全是些傷風敗俗,見不得人的玩意兒!”
他捶著自己肥厚的胸膛,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我的人進去瞧過了,那衣裳,不是露著胳膊就是敞著懷,有的料子薄得跟層窗戶紙似的!這也就罷了,他們還弄了些沒腦袋的木頭疙瘩,光天化日地穿著那些不知羞恥的衣裳,立在鋪子裡!這是要敗壞我們青河鎮百年清譽!今天它敢開業,明天我們青河鎮的姑娘媳婦就有樣學樣,那還得了?!”
“傷風敗俗”四個字,像是四座大山,狠狠壓在了每個人的心頭。
人群“嗡”的一聲,徹底炸開了鍋。
幾個頭發花白的老學究當即沉下臉,搖頭晃腦地對著鋪子指指點點:“豈有此理,成何體統!”
懷疑和觀望的情緒,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
喬兮月和趙掌櫃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一個冰冷的詞——內鬼。
這鋪子裡的陳設,尤其是那些人形模特,除了自己人,外人絕無可能知曉。
趙掌櫃氣得發髻上的玉簪都在顫,指著錢掌櫃的鼻子破口大罵:“錢胖子,你放你娘的屁!我們鋪子門都還沒開,你憑什麼汙人清白!”
“我汙人清白?”錢掌櫃發出一聲誇張的冷笑,從身後那群打手中間,一把拽出一個畏畏縮縮的年輕繡娘。
“你自己問問她!她可是你們瑞祥布莊的老人,被你們調來做新衣裳!結果呢?做的都是些什麼玩意兒,她一個黃花大閨女自己都臊得慌,連夜跑來我們雲錦坊哭訴!你說,我是不是血口噴人!”
看到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趙掌櫃的臉色瞬間由紅轉為慘白,嘴唇哆嗦著,喃喃道:“阿秀……怎麼會是你……”那是一種被背叛的、深入骨髓的痛。
眼看人心浮動,輿論對錦繡霓裳越來越不利,錢掌櫃眼中閃爍著得意的凶光,準備再次煽動。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喬兮月,忽然唇角微不可察地一勾。
她側過頭,對身旁麵如死灰的趙掌櫃輕聲說了一句:“趙叔,彆急,好戲才剛開場。”
話音未落,街口忽然傳來一陣清脆而富有韻律的馬蹄聲。
那聲音不急不緩,仿佛每一下都敲在人們的心坎上,有種安定人心的力量。
一輛通體由名貴梨花木打造,車角懸掛著流蘇與銅鈴的華貴馬車,不疾不徐地駛來,在一眾手持棍棒的打手麵前,穩穩停下。
車簾掀開,一隻戴著通透翡翠鐲子的纖纖玉手搭在了車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