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的空氣裡,混雜著鐵鏽、血腥與錢萬金身上那股子絕望的汗臭味。
喬兮月看著眼前這個涕淚橫流,早已沒了半點梟雄模樣的男人,心中的那股因國之重器被泄露而起的寒意,迅速被一種獵人盯住獵物般的熾熱戰意所取代。
她與身旁的黎子釗對視了一眼。
無需言語,一個念頭已在兩人心中同時成型。
“娘子,能接觸到神弩圖紙,並能將其平安送出宮外之人,其在宮中的地位與權柄,絕非尋常內侍或侍衛可比。”黎子釗的聲音在空曠的地牢裡顯得格外清晰,他沒有去看那個已經崩潰的錢萬金,而是冷靜地為妻子分析著。
“此人,必是深得父皇信賴的心腹重臣。若我們貿然將此事捅出,讓他有所警覺,隻會打草驚蛇,再想抓到他的尾巴,便難了。”
“夫君說得對。”喬兮月踱到錢萬金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仿佛在審視一件即將派上用場的工具。
“所以,我們不僅不能打草驚蛇,還要給他送去一份讓他無法拒絕的‘大禮’,讓他自己,從那個陰暗的角落裡,迫不及待地爬出來。”
她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巧的烏木藥瓶,倒出兩粒色澤迥異的藥丸。
一粒殷紅如血,一粒漆黑如墨。
“此物,名喚‘子母追魂丹’。服下子丹者,每隔十二個時辰,若無母丹解藥,便會如萬蟻噬心,肝腸寸斷,在極致的清醒與痛苦中,哀嚎三日,方才氣絕。”
她的聲音很輕,很柔,仿佛在介紹一道新奇的點心,聽在錢萬金的耳中,卻比任何酷刑都讓他靈魂戰栗。
“你!”錢萬金的牙齒都在打顫。
喬兮月將那粒殷紅的子丹,在他眼前晃了晃,唇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現在,你有兩個選擇。一,現在就死,一了百了。二,吞下它,替我演一出‘叛逃’的大戲。隻要你乖乖配合,事成之後,我便饒你一命,將母丹給你。你自己選。”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的尊嚴與恐懼。
錢萬金看著那粒散發著不祥氣息的紅色藥丸,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的掙紮,最終,化為了屈辱的順從。
他張開嘴,將那粒藥丸,連同他最後的希望,一同吞了下去。
……
當晚深夜,兩名看守地牢的玄甲衛被一聲悶響“驚動”。
他們衝入牢房,看到的便是錢萬金狀若瘋虎地砸開了鐐銬,不顧一切地向外衝。
一場短暫而又混亂的“搏鬥”後,兩名玄甲衛“身受重傷”,倒地不起。
錢萬金則如喪家之犬,一瘸一拐地衝出地牢。
他沒有忘記喬兮月的“吩咐”,在逃跑的路上,還“順手”闖入了喬兮月的書房,將幾張她與黎子釗連夜趕製出的、畫著“新式強弩”的核心機括的假圖紙,一把揣入懷中,這才跌跌撞撞地消失在夜色裡。
看著他消失的背影,一名“重傷”的玄甲衛從地上爬起,對著陰影處,無聲地抱了抱拳。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另一隻更為迅捷的信鴿,載著一封由喬兮月親筆所書的十萬火急密信,繞開了所有常規驛站,以一種近乎燃燒生命的速度,直奔京城東宮。
信中,喬兮月隻寫了寥寥數語,卻字字驚心。
“皇弟親啟:父皇身邊有鬼,切不可聲張。錢萬金已成我餌,三日之後,必赴城郊白馬寺,與京中內鬼心腹接頭。屆時,請皇弟親率東宮衛,布下天羅地網。此鬼,由你我姐弟,親手來捉。”
而此時的京城,養心殿內,另一張網,也正無聲地張開。
周瑾瑜已連續三日,在朝堂上唉聲歎氣,言語間滿是對南疆戰事可能引發的國庫空虛的“憂慮”,甚至透露出幾分“願意和談”的疲態。
這番姿態,讓朝中主戰派憂心忡忡,也讓某些人,嗅到了一絲千載難逢的“機會”。
散朝後,內侍總管李安看似無意地對一名相熟的禦史提了一句:“陛下近日龍體欠安,竟說那‘千裡鏡’不過是奇技淫巧,比不得真金白銀來得實在。唉,國庫吃緊,聖心煩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