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建議,不如將這些人力物力,集中起來,改良現有的炒鋼法和灌鋼法。
他們立下保證,三到五年之內,必定能將精鋼的產量,穩步提升一成。
這,才是他們看得見,摸得著的未來。
與百煉司的死氣沉沉截然相反。
天工司的廠房裡,卻是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
一群被黎子釗破格提拔的年輕工匠,正圍著珍妮紡紗機和飛梭織布機的圖紙。
他們的眼睛裡,閃爍著興奮與崇拜的光芒。
他們的出身大多不高,沒有顯赫的師承,也沒有被那些條條框框的傳統技藝所束縛。
在他們眼中,公主殿下帶來的這些新知識,就是神跡。
“張頭兒,你看這裡!”一個年輕人指著圖紙上的齒輪組,激動得滿臉通紅,“這個設計,簡直是神來之筆!隻要轉動一個輪子,就能帶動十六個紡錘!”
“還有這裡!這個飛梭!用彈簧的力量把梭子彈出去!我的天,是誰能想出這麼巧妙的辦法?”
張遠,這個新上任的天工司總領,同樣激動不已。
他的手撫摸著圖紙上的線條,仿佛在撫摸一件稀世珍寶。
他完全沉浸在這個由齒輪、杠杆和彈簧構成的精巧世界裡。
“那些老師傅們,就是被老祖宗的東西給捆住了手腳。”一個年輕工匠不屑地說道,“他們哪裡見過這樣的寶貝。”
“就是!他們隻知道抱著那些舊飯碗不放,腦子都僵化了!”
“他們不敢做,我們敢!”
這群年輕人,對未來充滿了無限的渴望。
他們認為,老匠師們就是一群固步自封、不敢接受新事物的頑固派。
當天,同樣一封聯名信,也送到了黎子釗的案頭。
天工司的年輕工匠們,集體請命。
他們請求黎子釗,準許他們獨立展開研究。
他們甚至願意立下軍令狀。
三個月內,必然造出第一台珍妮紡紗機和飛梭織布機的樣機!
兩封截然不同的信,擺在同一張桌案上。
兩派的對立,迅速白熱化。
格物院內,爭吵聲開始此起彼伏。
那些資曆深厚的老匠師們,憑借著自己的經驗和地位,對天工司的年輕人冷嘲熱諷。
“一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黃口小兒,真以為憑著幾張圖紙,就能造出神仙器物了?”
“初生牛犢不怕虎,就怕沒腦子。等他們撞得頭破血流,就知道錯了。”
年輕的工匠們也不甘示弱,立刻反唇相譏。
“守著一堆破爛玩意兒,還當成寶貝。真是可笑!”
“自己做不到,還不讓彆人做。你們就是阻礙大周進步的絆腳石!”
爭吵從技術路線的探討,很快就上升到了意氣之爭。
兩派人馬在格物院裡見了麵,都互相不給好臉色,甚至會因為一點小事就破口大罵。
整個格物院,被一種對立和撕裂的氣氛所籠罩。
而神農司的情況,則更加糟糕。
王德忠帶著一群從各地調來的老農和官員,麵對喬兮月提出的“從空氣中抓取養分”的理論,完全不知該從何下手。
他們對著幾袋子奇怪的礦石粉末,對著一張寫著古怪符號的流程圖,麵麵相覷。
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大太陽底下,對著空無一物的田地發呆。
神農司,很快就成了整個格物院最大的笑話。
所有項目,幾乎都陷入了停滯。
爭執最激烈的一天,終於到來了。
王大匠在得知天工司領走了一批最上等的硬木和精鐵後,怒不可遏。
他帶著幾個徒弟,氣勢洶洶地衝進了黎子釗的公房。
而天工司的張遠,也因為百煉司拒絕為他們提供定製的金屬零件,前來告狀。
兩派人馬,在黎子釗的公房內,狹路相逢。
“張遠!你個乳臭未乾的小子!誰給你的膽子,敢動老子的木料!”王大匠須發皆張,指著張遠的鼻子就罵。
張遠年輕氣盛,哪裡受得了這個。
他梗著脖子反駁道:“王大匠!那些木料是駙馬爺批給我們的!我們天工司造的是利國利民的神器,不像某些人,抱著一堆廢銅爛鐵,隻會紙上談兵!”
“你說什麼?!”王大匠勃然大怒,“你敢說老子的炒鋼法是廢銅爛鐵?!”
“難道不是嗎?一個月百斤鋼,夠乾什麼?給我天工司的飛梭打幾個彈簧都不夠!”
“你……你……”
王大匠氣得渾身發抖,揚起蒲扇般的大手,就要朝張遠臉上扇去。
“都給我住手!”
黎子釗冰冷的聲音響起。
整個公房,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看向主位上那個一直沉默的年輕人。
黎子釗緩緩站起身。
他沒有斥責任何一方。
他的目光,如冰冷的電光,從王大匠和張遠臉上掃過,又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他拿起桌上的驚堂木。
“啪!”
一聲巨響。
所有人的心,都跟著狠狠一顫。
“明日起,三司分立,各自為政。”
黎子釗的聲音,像是從九幽之下傳來,冰冷刺骨。
“經費、人手、材料,按需分配,互不乾涉。”
“我隻有一個要求。”
他停頓了一下,銳利的目光,再次鎖定了王大匠和張遠。
一字一句地說道:
“實踐,才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準則。”
“我允許你們失敗,一百次,一千次都可以。”
“但我絕不允許你們,在毫無意義的口舌之爭中,停下自己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