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時空。
此時深秋的華北平原,天高雲淡,但風中已帶著凜冽的寒意。
某處戒備森嚴的訓練場上,引擎嘶吼,履帶鏗鏘,卷起陣陣黃塵。
一支坦克部隊正在接受裝甲兵司令部組織的戰備檢查,空氣裡彌漫著柴油味和臨戰的緊張。
幾位首長站在簡易觀摩台上,舉著望遠鏡,神情肅穆。為首的是一位身材結實、麵色黝黑的老軍人,眼神沉靜如古井,卻透著能穿透一切的銳利。
他是新成立的裝甲兵司令部負責人。
場下,一輛輛美製M3A3斯圖亞特和日製九七式坦克排成進攻隊形,進行著戰術演練。
跨越障礙、爬坡越坎、靶場急停射擊…多數坦克運行順暢,動作乾脆,其中尤以2師2團的車輛表現突出,無論是機動性還是射擊後的複位速度,都顯得保養得宜,狀態飽滿。
老首長放下望遠鏡,對身旁的參謀淡淡道:“部隊的士氣不錯。尤其是那個團,”他朝周團長的方向揚了揚下巴,“車況保持得很好。眼下這個光景,能做到這樣,不容易。”
一旁的參謀立即應道:“是!首長,那是坦克2師的2團所部。他們團在裝備維護上,近期下了很大功夫。”
參謀手裡可是有著部隊坦克妥善率,能有多少量坦克可以出動,他是非常清楚。
演練結束,首長一行人走下觀摩台,徑直來到坦克集群前。周團長早已肅立敬候,敬禮報告。
首長還了禮,沒有多餘寒暄,徑直走到一輛剛停穩的M3A3斯圖亞特旁,手拍了拍還發燙的裝甲,又俯身仔細查看了履帶的磨損情況和主動輪的齒牙。
“保養得不錯。”老首長語氣平穩,但肯定意味明確,“車況比預想的要好。現在百廢待興,能維持這樣的出勤率,你們用了心。”
周團長身姿筆挺,聲音洪亮卻毫不居功:“報告首長!這是分內之事!裝備完好,才能保證戰鬥力!”他稍作停頓,如實補充:“…而且,我們也是運氣好。前期,我們團裡幾輛老車趴窩,關鍵零件找不到替換,差點就成了廢鐵。後來,我們自行聯係嘗試,找到南昌一家新成立的機械修理廠,他們想辦法仿製出了一批配件,解了燃眉之急,這才讓大部分坦克恢複了狀態。”
首長“嗯?”了一聲,目光轉向一旁陪同的坦克2師師長和政委。
徐科長此時正站在師長側後方,師長微微頷首示意,介紹道:“首長,這位是我們師後勤部的徐科長。老周他們團試用成功後,師裡高度重視,已派徐科長跟進此事,初步評估認為該廠具備持續供應能力。”
首長的目光落在徐科長身上。徐科長上前一步,敬禮,彙報簡潔清晰:“報告首長!周團長他們試用反饋良好後,我們對該廠——南昌前進機械修理廠——進行了初步考察和技術驗收。該廠雖然規模小,設備舊,但老師傅手藝過硬,管理嚴格,仿製的配件精度和耐用性都超出了預期。這是該廠生產的配件樣品和裝車試用記錄。”他遞上一個油紙包和一份文件。
首長沒有接樣品,隻是掃了一眼那份詳實的記錄,點了點頭:“具體情況,讓司令部技術處的同誌詳細評估。如果質量確實可靠,要形成正式報告,考慮擴大采購範圍。不僅是你們師,其他兄弟部隊也有很多車缺零件動彈不得。這件事,你們前期摸索,後期跟進,做得不錯。”
他再次望向場中那些鋼鐵巨獸,語氣沉重了幾分:“形勢緊張,中央已有決斷。仗,很可能要過江去打。雖然坦克部隊不會第一時間大規模投入,但我們必須做好準備,做到一聲令下,就能開得動、衝得上!你們維持住了戰鬥力,這很好,要繼續保持,更要進一步加強!”
“是!保證完成任務!”周團長、師長、徐科長等人齊聲應道。
數日後,天津,某隸屬軍方的檢修所內。
幾名技術經驗豐富的老技師,正圍著徐科長帶來的配件樣品。遊標卡尺、千分尺、硬度計在他們手中熟練傳遞,伴隨著低聲的討論和記錄筆的沙沙聲。
一位負責的老技師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梁,對等待結果的徐科長說道:“徐科長,你們送來的這幾樣東西,我們仔仔細細查驗過了。”
他拿起那個日製九七式的炮塔齒輪:“材質用得對路,熱處理也到位,耐磨和強度都夠,齒形修得準,齧合度很高。”又指了指斯圖亞特的氣缸頭:“鑄件致密,砂眼少,關鍵部位的尺寸摳得很嚴。”
老技師總結道:“總體看,這批配件做得相當紮實,完全滿足,甚至超過了戰場維修的要求。不比鬼子原裝的差,更比咱們戰時應急生產的強出一大截。你們從哪兒挖出這麼個廠子?這手藝,材料都不簡單。”
徐科長心中篤定,麵色平靜:“是江西本地的一家小廠,有老師傅,肯鑽研,做事也實在。既然質量合格,我們師部就計劃正式向他們下單采購了,希望能儘快緩解部隊的急需。”
老技師點點頭:“沒問題,我們這邊出正式檢驗報告。這樣的好東西,有多少要多少,咱們的坦克都等著它們救命呢。”
……
現代,某市工業區內的車間裡。
機床的低沉轟鳴聲持續不斷。
陳曉克赤著膊,汗水沿著脊背淌下,工裝褲上沾滿了油汙和金屬屑。他正全神貫注地對付著工作台上一個灰口鑄鐵的平板,手裡拿著一把刮刀,進行著最基礎也最考驗心性的練習——刮研。
“停。”趙師傅的聲音在一旁響起,平靜卻不容置疑。
這位老技術工,是陳曉克讓李經理聘請過來指導他練習技術的師傅。
他在車間裡自己磋磨了幾天,發現光看書,看網上的視頻,並不能掌握如何生產組裝滾齒機。
浪費了不少材料,才讓陳曉克明白,他這些年的技術,並沒有增加多少,他想著儘可能依靠自己,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陳曉克隻得低下頭,跟李經理說了情況,請一位懂老機床加工裝配的老師傅。
就這樣趙師傅就來了。
一個個頭不好乾瘦,頭發半光著,還有大半花白的老人。
陳曉克直起身,喘著粗氣,看著那塊被塗上藍丹粉後顯出斑斑點點的鑄鐵平台。
趙師傅拿起一根精密水平尺,輕輕放在平台上,眯眼看了看水準泡的偏差,又用手指抹過幾個刮削點,搖了搖頭:“心還是浮。力道不均勻,深一刀淺一刀。有的地方吃上力了,有的地方還是虛的。你這基礎不牢,後麵裝配精度根本無從談起。”
他指著平台:“刮研不是用蠻力。是手感,是耐心。感覺刀刃咬住鑄鐵的那一下,吃多深,走多長,心裡要有數。你這塊板子,離‘點數’和‘均勻’還差得遠。重來,今天就把這一塊板子刮明白。”
陳曉克抹了一把臉上的汗,點了點頭,沒有爭辯。
經過社會這幾年的毒打,已經讓他知道,有老師傅手把手地教他,這個他最大的幸福。
他知道趙師傅說得對。
這些最基本的手上功夫,沒有任何捷徑可走,靠的就是成千上萬次的重複和肌肉記憶的養成。
他重新俯下身,調整呼吸,將全部注意力凝聚在手腕上,感受著刮刀與鑄鐵摩擦時那細微的反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