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在趙師傅的指導下,他開始嘗試拆解那台作為教具的老式滾齒機。
光是擰下那些鏽蝕的螺栓、小心翼翼地將沉重的箱蓋吊開,就耗費了他大半天的功夫。
內部錯綜複雜的齒輪係、蝸輪副、絲杠、離合器…看得他眼花繚亂。
“彆急著裝回去。”趙師傅按住他想要記錄的手,“今天先把它看懂。這是分度蝸輪副,是心臟,它的精度決定了你加工齒輪的精度。這是差動掛輪機構,加工斜齒輪用的…這是進給絲杠…”趙工一點一點地指點著,陳曉克趕緊在筆記本上瘋狂畫著草圖,標注著關係和原理。
“看懂了嗎?”趙師傅問。
“大概…懂了點。”陳曉克回答得毫無底氣。
“紙上得來終覺淺。”趙師傅哼了一聲,“明天開始,每天拆裝一遍。裝不上,或者裝上了轉不動,就再拆,拆到明白為止。”
接下來的日子,陳曉克的生活變成了一個痛苦而單調的循環:
上午雷打不動的刮研、磨刀、測量基礎練習。他的手上很快布滿了水泡,水泡破了又磨出厚繭。
下午跟那台滾齒機“搏鬥”。拆了裝,裝了拆。每次裝配都會遇到新問題:齒輪齧合間隙調整不當、軸承預緊力不對、絲杠有竄動…每一次失敗,都在趙師傅的冷眼和指點下,讓他對這台機器的“脾氣”了解更深一分。
晚上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啃讀那些帶來的技術手冊,對照白天的實踐,理解每一個調整環節背後的原理。
人雖然是非常累的,但進步是緩慢而真實的。
讓陳曉克活得非常充實。
他不再像最初那樣毛手毛腳,動作開始變得沉穩、精準。
雖然離趙師傅那種舉重若輕的大師境界還差得極遠,但他至少不再是那個連老扳手都使不利索的門外漢了。
現代工人分工太細,他雖然是在工廠裡乾了多年,實際上在趙師傅看來跟新人差不多。
他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成為趙師傅那樣的裝配大師,但他必須儘可能為自己規劃出一條在1950年成功組裝出滾齒機的、切實可行的路徑。
他開始有意識地記錄,哪些工序必須自己在現代練到基本純熟才能帶回1950年?
哪些精密部件必須在現代定製好,因為1950年絕對無法加工?
哪些部件完全可以指導劉師傅他們在1950年就地鑄造和粗加工?
裝配過程中,最大的難點和可能出現的錯誤是什麼?如何避免和糾正?
他的目標不再是“學會”,而是“拆解出可執行的步驟,並掌握最核心環節的技能”。
他要在現代時空,為1950年的那次關鍵組裝,預先走通所有的彎路,準備好所有的“答案”。
每當深夜疲憊不堪,看著自己粗糙的雙手和筆記本上密密麻麻的草圖時,他就會深吸一口氣。
仿佛能透過車間的屋頂,看到另一個時空中,周團長和徐科長期盼的目光,以及那些亟待修複的坦克。
……
這種看似勞累,但是每日都有所得的日子過的非常快。
陳曉克還有些享受這樣的日子。
汗水浸透了工裝,金屬碎屑沾滿了手臂,但陳曉克的眼神卻異常明亮。
經過一個多月近乎自虐式的苦練,在趙師傅毫不留情的敲打和指導下,他終於能夠獨立地、磕磕絆絆地將那台老式滾齒機的主要部件拆卸、再重新組裝起來。
雖然裝配後的精度離趙師傅的標準還差得遠,機器運行時還有些許不該有的振動和噪音,但至少它能轉了,能銑出像模像樣的齒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