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雪白的麵粉,在這昏暗破敗的土坯房裡,仿佛在發光。
孫巧雲的目光死死地釘在那袋白麵上,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動不動。對這個年代的莊戶人家來說,棒子麵是命,白麵,那就是夢。
一個遙不可及、隻在逢年過節才敢想一想的夢。
劉滿將背上的東西一一放下,然後從懷裡掏出剩下的三十多塊錢和一大疊糧票,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塞進了孫巧雲冰冷的手裡。
“巧雲,錢和票你收著。明天我先把徐家的三十斤棒子麵還了。剩下的,你看著安排。”
他頓了頓,看著妻子那雙震動得有些失焦的眼睛,聲音放得更柔,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
“以後,我會更努力。我保證,讓你們娘倆,頓頓都能吃上白麵!”
錢和票據,皺巴巴的,卻帶著劉滿滾燙的體溫。
孫巧雲捏著那厚厚的一遝,指尖都在發顫。
她緩緩低下頭,看著手裡的東西,又看了看地上的白麵,眼眶毫無預兆地一熱,一層水霧迅速彌漫開來。
“這……真的是……給我的?”她聲音細若蚊蚋,帶著一絲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顫抖。
以前,劉滿但凡手裡有兩個子兒,不是拿去換了酒,就是偷偷塞給了那個寡婦趙金蓮。
她和孩子,連個銅板都摸不著。
“不給你給誰?”劉滿看著她泛紅的眼圈,心裡又酸又疼,“你是這個家的女主人,錢糧,本就該你管著。”
孫巧雲再也忍不住,猛地轉過身去,用袖子胡亂抹著眼睛,肩膀微微聳動。
她沒有哭出聲,但那壓抑的、無聲的抽泣,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讓劉滿心碎。
晚飯,是劉滿親手做的。
柴房裡那頭豹子,他割下了一塊最嫩的後腿肉,切成大塊,和家裡僅剩的一顆大白菜一起扔進鍋裡燉。
沒有太多調料,隻放了點鹽,但那屬於頂級獵食者的肉質,經過靈泉水浸潤,燉煮出的香氣霸道無比,幾乎要將這破屋的屋頂都掀開。
他又親自和了白麵,在燒得滾燙的鍋沿上,貼出了一圈金黃焦香的白麵餅子。
當飯菜端上炕桌,寶兒看著碗裡那堆得冒尖的、香噴噴的肉塊,又看看手裡那鬆軟香甜的白麵餅子,小臉上滿是難以置信。
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餅子,又唆了一口肉,幸福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隨即卻有些不安地抬頭,小聲問:
“爹,娘,我是不是在做夢呀?夢醒了,是不是就沒得吃了?”
童言無忌,卻像一根最尖的針,狠狠紮在劉滿心上。
他鼻子一酸,強忍著淚意,伸手揉了揉女兒的頭發,啞聲道:“不是做夢,寶兒。爹跟你保證,以後,咱們家天天都能吃上肉,頓頓都有白麵餅子吃!”
說著,他看向一旁默默吃飯的孫巧雲,眼神誠懇無比:“巧雲,你放心,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我真的改了。”
孫巧雲夾肉的動作微微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