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頭,迎上劉滿的目光。那雙眼睛裡,沒有了以往的暴戾和陰沉,隻剩下坦蕩和一種她從未見過的、名為“擔當”的東西。
她心裡的那座冰山,似乎又融化了一角。
她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夾了一塊最大的豹子肉,放進了劉滿的碗裡。
一個最簡單不過的動作,卻讓劉滿的心頭湧起驚濤駭浪。
這頓飯,是這個家這幾年來,吃得最香、最安穩的一頓。
寶兒吃得小肚子滾圓,依偎在劉滿身邊,聽他講著編出來的“仙人指路”的故事,咯咯直笑。
孫巧雲坐在一旁,借著昏黃的油燈光,默默地縫補著劉滿被狼爪撕破的棉襖,神情是許久未見的寧靜。
看著這幅溫馨的畫麵,劉滿在心裡狠狠地罵了自己一句:劉滿啊劉滿,你上輩子真是豬油蒙了心,被屎糊了眼!放著這麼好的媳婦和閨女不要,偏要去信那個蛇蠍心腸的毒寡婦!真是活該凍死街頭!
他暗下決心,明天再去一趟山裡,多打些獵物。除了還債,還得給巧雲和寶兒扯幾尺新棉布,做兩身像樣的裡衣。她們身上的衣服,都快成布條了。
夜深了,屋外寒風呼嘯。
炕上,孫巧雲照舊摟著女兒睡在最裡側,和躺在外側的劉滿隔著能躺下一個人的距離。
劉滿知道她心裡的防備還沒徹底放下,也不強求,聽著妻女平穩的呼吸聲,他很快也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睡得正沉的劉滿,忽然感覺懷裡多了一具溫軟的身體。
他猛地睜開眼,借著窗外透進的微弱雪光,看到孫巧雲不知何時竟滾了過來,整個人像隻受驚的小貓,蜷縮著依偎在他懷裡,腦袋還無意識地在他胸口蹭了蹭,似乎在尋找一個更溫暖、更安心的所在。
一股久違的、熟悉的幽香鑽入鼻腔,劉滿的身體瞬間僵住,隨即一股熱流轟然湧向小腹。
他下意識地伸手想抱緊她,手掌觸及她後背的刹那,卻猛地頓住了。
入手處,是硌人的、嶙峋的蝴蝶骨。
這個女人,被他蹉跎得太瘦了。
那股剛剛燃起的燥熱,瞬間被無儘的心疼和憐惜所取代。
他暗罵自己禽獸,輕輕調整了一下姿勢,讓她能睡得更舒服些,然後小心翼翼地將她摟在懷裡,用自己的體溫,溫暖著她冰涼的身體。
得儘快把她養胖點才行。劉滿在心裡默默地想著,一夜無話。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劉滿就悄無聲息地起了床。
當廚房裡飄出棒子麵粥的香氣時,他才走進裡屋,看到孫巧雲已經醒了,正睜著一雙清亮的眼睛看著房梁,似乎在回想昨晚那個讓她感到無比安心的溫暖懷抱。
看到劉滿進來,她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的紅暈,慌忙坐起身。
劉滿假裝什麼都沒發現,笑了笑,聲音溫和地說:
“粥好了,你和寶兒起來趁熱吃。我收拾一下,再進山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