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立刻辟出一條道,隻見一貴婦人被簇擁著快步走來,她容貌昳麗嫵媚卻不顯豔俗,像是一枝開到極致的芍藥。
崔宜蘿此前沒見過瓊貴妃,但光看一眼便知道其身份,隻有她會如此華貴又張揚。崔宜蘿記起江昭月說的她與貴妃有幾分神似的話,又轉而看向瓊貴妃的容貌。
她還沒看上兩眼,忽聞蘭蕙高聲:“宜蘿!”
蘭蕙跟在瓊貴妃身後趕來,擔憂得眼眶通紅,忙拉著崔宜蘿問她情況。
崔宜蘿一邊回答姨母,一邊仍忍不住瞟向瓊貴妃和蕭瓔。隻見瓊貴妃慌亂地將蕭瓔拉了過來,仔仔細細地檢查一遍,確認毫發無損後才放下心,細聲哄起女兒來。
瓊貴妃氣勢張揚淩厲,但麵對女兒的時候倒與尋常人家的母女無異。
崔宜蘿沒有和母親相處過,但她卻見過。她繼母的妹妹常帶女兒來府上做客,她的這位名義上的姨母說話刻薄,但對女兒卻像變了一人,和聲細語,半個狠字都不會用。
崔宜蘿從過往中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一直盯著貴妃母女瞧太過失態,忙不動聲色地挪開了眼。
瓊貴妃安撫完女兒,冷冷掃了一眼眾人,目光似有若無地崔宜蘿身上停留了一瞬。
舉辦的荷花宴出現了這種意外,無異於是一個巴掌直接打在了她的臉上!瓊貴妃上挑的眼尾露出淩厲的怒意:“快帶謝姑娘和崔姑娘去偏殿安置,再請醫官來。此事是意外或是人為,本宮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謝曦雲情況比崔宜蘿更加嚴重,被仔細照看了起來。宮女們先取了鬥篷來給崔宜蘿,再去為她尋合適的衣裳,元淩的外袍被整齊疊好放在一旁的紅木矮幾上。
蘭蕙和江昭月陪著她,方才人多不方便,眼下隻有她們三人,蘭蕙才道:“宜蘿,你怎麼那麼衝動?姨母知道你心地善良,但救溺水之人凶險萬分,你若有個什麼萬一可怎麼辦?你是要讓姨母愧疚一輩子嗎?”
蘭蕙聽到崔宜蘿突然跳下水救人時,嚇得差點當場昏過去,眼下驚嚇的餘韻猶存,心口仍直跳不停,捂著胸口說著又紅了眼眶。
江昭月安慰道:“母親,表妹這不是好好的,你說那麼不吉利的話做什麼?我瞧表妹看著嬌弱,實則是深藏不露。”
話音剛落,果不其然被蘭蕙瞪了一眼。
這時,宮女們帶著醫官走進房中。
“江二夫人,江姑娘,貴妃娘娘叫所有人去正殿。”
顯然,瓊貴妃不信謝曦雲落水是意外,決意要徹查今日之事。
蘭蕙神色猶豫,她放心不下崔宜蘿,打算拒絕。
領頭的宮女見狀著急道:“娘娘吩咐一人也不能少。”
崔宜蘿突然開口道:“姨母,您和表姐快去吧,這兒有醫官在,姨母不必擔心我。”
蘭蕙猶豫片刻,最終點了點頭,滿臉抱歉之色安撫崔宜蘿:“宜蘿,姨母和你表姐去去便回,你先讓醫官診治。”
說完便帶江昭月匆匆離去。
偏殿頓時隻剩下醫官和一個宮女,醫官為崔宜蘿把過脈後,隻說略微受了些寒,並無大礙,接著便由宮女帶下去開方子了。
房內空無一人,崔宜蘿坐在榻上,纖細的手指隨意把玩著鬥篷的兩條係帶。
除了她和謝曦雲,所有人都被貴妃叫去正殿了,江昀謹定然也在其中。
她本想用腳傷複發的借口把江昀謹叫來的,但貴妃勒令一個人都不許少,看來此計行不通了。
想起方才江昀謹快步走來的身影,崔宜蘿勾著係帶轉了轉眸,她雖然沒看清他的神情就被元淩的外袍擋住視線,但她卻看清他姿態間的匆忙。
今日發生太多的事,盛京中高門大戶的勾心鬥角可窺見一隅。平和下的浪潮翻湧,落水的謝曦雲,船上驚慌的貴女和宮人,還有那個想殺她的人,在混亂之中順水推舟地對她動手了。
崔宜蘿眼底幽沉。
門外突然響起腳步聲,腳步沉穩有力,是個男人,不是剛才那個宮女。
崔宜蘿神色立刻鋒銳冷厲,迅速握上腰間的匕首。
她轉身便下了榻,身子側貼在槅扇門上,十足的防禦姿態。
謝曦雲就在不遠處,那兒一定有不少人照看,她隻需能拖延時間在宮女趕來之前抵禦住人。沒準還能順勢抓到要殺她的幕後之人。
她胸腔內難以抑製地湧起顫動,總覺得解開對她一再下手的幕後之人謎團,有什麼深埋在黑暗中的東西會重見天日。
那人為什麼要殺她呢?她身上究竟有什麼他們想要得到的東西?
腳步聲越來越近,離入房隻有幾步之遙。
匕首微微出鞘,泛起的冷冷寒光映在崔宜蘿麵頰上。
那人走了進來,崔宜蘿透過槅扇門的間隙瞧清了來人。
她反應極快地將匕首往腰後一收,借鬥篷擋住,動作行雲流水地轉身從槅扇門後繞了出來,眸裡盛滿了秋水,像是方才閃著日光的湖水留在了她漂亮的眼睛裡。
“表哥。”
江昀謹走近幾步,目光在她的鬥篷上頓了頓。
隨後他又麵色如常地開口:“我有事要問你。”
崔宜蘿問出心裡的猜想:“表哥這個時候來尋我,是貴妃娘娘命表哥查明今日之事?”
他不置可否,麵色沉了幾分,顯出幾分銳利:“今日你為何會落水?”
崔宜蘿眨了眨眼:“表哥未聽說嗎?我救了謝姑娘。”
江昀謹盯著她:“是你自己主動下水救人的?”
崔宜蘿神色一凝。
他怎麼會知道?
兩艘船上的所有人都以為是她主動跳下水救人,即便是離她最近、以為她是掉進湖裡的蕭瓔,看到她將謝曦雲救上岸後,也轉以為她是自己下水救人的。
而江昀謹根本不在場,為什麼會懷疑她是被人推下去的?
而且他是如何從正殿離開的?
崔宜蘿映著細碎日光的眼睛折射出一分淩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