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顯然知道些什麼,甚至,他和那幕後之人有關。
崔宜蘿藏起眼裡的警覺,浮起一絲疑惑之色:“這是什麼意思?表哥是懷疑今日有人害我?”
江昀謹神情複雜。
對著男人凝重的俊臉,崔宜蘿忍不住低下頭抿唇笑了。
見他眉頭皺了起來,崔宜蘿的雙眼閃著輕靈狡黠的水光,唇角微彎道:“表哥是在擔心我嗎?”
江昀謹冷下聲:“我在認真同你說話。”
崔宜蘿眨了眨眼,一派真誠:“我也是在認真地問表哥,表哥又為何不答我?”
江昀謹墨黑的眸盯著她,未說話,但顯然已有些不悅。
頂著壓迫視線,崔宜蘿仍掛著笑,但正了語氣:“表哥既然擔心我,我自該認真回答表哥問題。”
被她一再打趣,江昀謹臉更沉,但顧及正事,也未出言訓斥,用眼神示意她回答。
崔宜蘿斂起笑意,似進入回想,臉色漸漸變沉,隨後浮起猶豫和害怕:“其實一開始我也不太肯定是否自己不慎跌入水中,但表哥說後,我才細細一想,的確是有人推了我。表哥既有此問,可是查出什麼來了?今日推我的人和上回的賊匪是同一方人?”
江昀謹眼底閃過一絲預料之中的果然。
崔宜蘿捕捉到這點細微,果真如此,今日畫舫上隻有隨侍和嘉公主的人,還有江楊二人,推她下水的人與那夥賊人是同一方。
見江昀謹沉吟不語,崔宜蘿輕喚:“表哥?”
江昀謹薄唇微抿,神色嚴峻道:“今日他未得手,日後行事便不會再如今日顯目,躲非長久之計,但減少出門較為穩妥,出門時也更謹慎些。若有必要,你可派人尋聞風。”
找聞風不就是找他?他一向和她保持距離,眼下為何要主動幫她?
不對勁。
他似乎能看透她的想法,帶著解釋的意味,又道:“你如今寄住江家,於情於理,我都應當確保你的安危。”
果真如此嗎?崔宜蘿不信。他幫她自然不可能是出於情意,他待人漠然,向來自掃門前雪,涇渭分明,也不可能為了禮義。
那麼,隻能是因為幕後之人。
崔宜蘿垂著眼遮住了眼中陰晦,目光忽而停在了自己一直拉著他袖子的手。
上回紫薇樹下,她也是這樣拉著他的袖子,便被他敕令放手。隻是這次他似是將心緒都放在正事上,竟沒注意到她拉了這麼久。
他江昀謹進退有節,克己複禮,是個不折不扣的君子。
可她崔宜蘿偏偏是最會得寸進尺的人。
再抬起頭時崔宜蘿臉色已滿是感動,眼裡瑩瑩水色飽含情意:“多謝表哥,有表哥相幫,宜蘿定會安然度過此劫。”
她說著,眼眶適時地微紅,手指悄悄向前往江昀謹的手探去,似乎要牽他的手。
半邊鬥篷隨著動作微微敞開,露出了一直掩在鬥篷下因倉促而尋來換上的中衣,夏日衣裳用料單薄,玲瓏身姿曲線若隱若現。
指尖纏上他手背的一瞬,江昀謹眸色一深,像是終於反應過來般躲開了手,順勢將鬥篷一拉,半開的春色霎時閉合,一係列動作行雲流水。
他大步退開一步,眼神鋒利帶著質問襲來,一寸寸冰凍住了她感激夾雜羞怯的臉。
江昀謹聲音驟冷:“你是將我上回說的話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崔宜蘿仰起頭,清澈的眼裡滿是無辜:“不過是感動之舉,表哥何必如此生氣惱怒?表哥與我不是表兄妹嗎?”
她說得理所當然。
江昀謹麵上似覆了一層霜:“七年男女不同席。崔姑娘,守禮的道理你應當明白,更遑論你我並非真正的表兄妹。”
“你已定親,更應自重。”
他一番話說得直白,不留任何情麵,甚至改稱她“崔姑娘”,最後一句話更是直接將崔宜蘿釘在了原地。
崔宜蘿明眸善睞,眼裡像蘊了一灣清泉,叫人能清楚地看到她眼中的任何情緒,此刻眼底浮起的受傷分外明顯,江昀謹抿了抿唇,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動。
房中沉默了幾息,江昀謹眼眸轉看向門外:“記住我交待的事,我先走了。”
他轉身後,崔宜蘿臉上的委屈頓然消散,冷眼夾雜著一絲諷刺。
反應比前兩次還激烈,碰一下似乎能要了他的命。她崔宜蘿離經叛道,不明白他二十一年來究竟過的是什麼日子,滿心滿口的禮義仁道,絲毫不覺得難以喘息嗎?
“表哥,”她叫住他:“表哥既不想看見我,為何還要幫我?”
江昀謹沒有回頭,頎長勁瘦的身影擋住門口的大部分光線,隻聽他聲線平靜:“既出言承諾,便沒有反悔的道理。”
還真是個君子,崔宜蘿諷刺地想。
男人已要踏出房外,腳步卻倏地一頓,仿佛察覺到什麼,然後迅速轉身,大步走了回來。
劍眉沉沉壓了下來,他曜黑的眼映著鋒利的冷光:“躲起來,有人來了。”
有人來了?
崔宜蘿不如習武之人聽覺靈敏,她聽不到的腳步聲,江昀謹能聽見,還能憑此猜測來人身量、是否習武。
他如此情急,說明那是來殺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