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宜蘿低低重複:“迷仙引。”
迷仙引,她在隋叔的藏書中見過。
隋叔精通藥道,卻不是濟世救人的藥,而是折磨人的藥,折磨人越狠,他越精通。崔宜蘿自小借閱他的書,這些邪藥早已了然於心。
謝曦雲以為她未聽過,解釋道:“是南疆的一味藥,或許說是蠱更貼切,喝下後情智迷離,須得與人歡.好才可解藥,否則一個時辰後會心脈爆裂。這藥煉製不易,極為難得,不知道楚恪是怎麼弄來的……”
顯然,謝曦雲隻了解了個大概,迷仙引精妙之處並不在於心脈爆裂,而在於它控製的並非□□,而是心智,因此無法以自.瀆紓解。
迷仙,即便是神仙也會為之所迷。
心智再堅固的人,譬如江昀謹,碰上迷仙引恐怕也難以保住理性。
但聽到最後,她還是蹙起眉:“楚恪?”
謝曦雲的未婚夫婿?怎會是他。
謝曦雲眉眼間的愁緒和憤怒登時傾瀉出來:“方才我無意間經過通往後廚的回廊,聽到楚恪的侍從在花窗後同鄭國公府的後廚小廝密謀,將藥交給了他,說務必要下在你的酒中。楚恪和鄭國公世子一向交好,這場小宴是鄭國公世子辦的,他這才敢大著膽子在宴上下藥!他們都是一夥的!”
謝曦雲氣得眼眶通紅:“從前隻以為他玩心重了些,但到底沒惹出什麼禍事,我真未想過他竟能做出此等下三濫之事!”
下這藥要做什麼,不言而喻。
崔宜蘿一通聽下來,腦中也清明了不少。
她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謝姑娘,多謝你。”
謝曦雲到底是楚恪的未婚妻,利益相連,若此事抖摟出去,楚恪名聲被毀,謝曦雲雖無辜,但總會有齷蹉之人胡亂編排,流言最是傷人。
謝曦雲搖搖頭:“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能看你有事而裝作不知?何必如此生分,我們以名相稱吧。”
崔宜蘿垂下眼,避開了她感激的眼神。
她分明是被推入水中的,卻承了謝曦雲全數純粹的感激。
“他做出這樣的事,你沒想過退婚嗎?”她突然道。
崔宜蘿的神情和語氣沉得有些突然,像是換了個人,謝曦雲一愣。
談及退婚,謝曦雲露出幾分猶豫:“我本打算過陣子同家中商量。隻是楚恪他……”
“他威脅你?”
“不是,”謝曦雲搖搖頭,默了片刻,聲音低了下去:“他和楹珠私下往來,宜蘿,我著實不知如何開口。”
比起未婚夫,關係親密的妹妹的背叛顯然才是謝曦雲內心的痛處,眼中頃刻聚起了淚珠。
謝楹珠和楚恪……
崔宜蘿瞬間明白過來,在越山時謝曦雲為何情緒低落,且她本來常與謝楹珠在一處,那兩日身邊卻少見謝楹珠的身影。
還有那日落水,謝楹珠看似焦心,實則拖著不讓楊靜菱為謝曦雲診脈。
“你落水是她下的手?”
震驚於崔宜蘿的敏銳,謝曦雲神色一頓。
“是。我落水後楚恪來探過一次,他走後,我恰好想下床走動走動,便撞見了他們在假山後。”
謝曦雲苦笑道:“她推我落水,瓊貴妃被楚恪求著,推了個宮女出來替罪,這才保全了她。可楚恪也被勒令斷了這段見不得光的關係,所以二妹她才會冒著被發現的風險,在假山後攔下楚恪。”
他們以為她病得嚴重,沒想到會下床走動,意亂情迷時更未留心注意四周,這才讓她暗中撞破所有。
想起那日謝楹珠提及她時麵上的冷漠和厭惡,還有附和著她的未婚夫婿說她無甚情趣,故作清高的嘲弄神情,謝曦雲心裡又是一陣悲憤交加。是她識人不善。
“你難道就這麼放過他們?”
崔宜蘿如冷泉泠泠的聲音響起,謝曦雲雙目微瞪,神情錯愕。
崔宜蘿將她的反應儘收眼中。
她沒再故意扮柔婉,因為她本就是個心狠手辣,不擇手段的人。謝曦雲會這麼信任她,隻是因為以為她心地純善。待她發現真相,就會對她徹底失望,暗恨真心錯付。
既然遲早都要對她失望,倒不如早些失望。
她冷下心又添了一把火:“楚恪風流荒誕,你不想報複他?”
語氣平靜得似乎隻是在閒談家常。
謝曦雲更加愕然。
接下來她就要態度驟變,斥她冷漠心狠了。
崔宜蘿心裡忽地鬆了一口氣。
可下一瞬,卻見謝曦雲澄澈的眼睛點亮,浮起感動。
“宜蘿,你待我真好。你平日裡待人總溫和有禮,如今卻為了我想報複他們。你放心,我隻是不知如何開口,畢竟楹珠曾經與我極為要好,又是血脈相連的姐妹,但我沒想過輕拿輕放。”
崔宜蘿張張唇,忽地說不出話來。
她想說,她並沒有擔心她,她誤會了,將人總往好處想,又這麼容易相信旁人,會害了自己的。
見崔宜蘿神情複雜,謝曦雲以為她還在憂心自己,忙道:“好了,你彆掛心我的事了,迷仙引藥性猛烈,不如你稱病先回府?”
“稱病回府太過明顯,他們一定會知道我已察覺,定然不會輕易收手,以免我將此事宣揚出去。”
的確,計劃失敗還有下一次,但給人下烈藥的事傳了出去,影響的可是兩個世家的聲名。
謝曦雲沒想到這一層,有些愣住了:“那該如何是好?”
“今日來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世家子女,他們總不能當著眾人的麵強行逼我飲下。”
謝曦雲仍是放心不下,但也明白她的顧慮,“好吧,那你定要多加小心。”
崔宜蘿點點頭,眼底浮起一絲笑意。
楚恪背後是誰不言而喻,能弄來迷仙引這等絕藥。
東風在前,怎能不借一把?
山窮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原本走不通的路倏地開了個口子。
胸腔中的血液隱隱有些沸騰起來。江昀謹清貴疏冷如謫仙,中了迷仙引的他,會是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