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把媽媽的遺體帶回江城。
從往生室裡出來以後,沈靜亭就帶著我去跟殯儀館交涉。
自我說不了話以後,他就成了我的發言人。
他溫和地向殯儀館的人表達了我的訴求。
殯儀館的人聽完後,委婉地表示:“原則上來說,遺體跨省市運輸隻要手續齊全是可以的,但你們也看到了,近日秋老虎氣溫很高,若是一路順暢倒沒什麼,就怕途中出現什麼問題,會給遺體造成不可逆的損傷。”
對方看向我:“許小姐,恕我直言,從我們這裡到江城不堵車也要四五個小時,你母親離世也有好幾日了,她又是從高處墜落身亡的,遺體本身就已經破碎了,你在往生室裡看到的,已經是我們師傅花大氣力修複過後的樣子。”
“你若要運走,那就少不得搬得動,那我們就無法保證,遺體能完整地抵達江城。”
我很想把媽媽完整地帶回江城——因為我與趙挽江那些扯不斷的爛賬,在她人生最後的這兩年裡,她一直活在人們的茶後飯餘中,我很想給她辦一場盛大的葬禮,讓她體體麵麵地走完這一生最後一程。
可我現在腿不能走口不能說,單憑自己是無法單獨完成這些事情的,到頭來就會變成沈靜亭去幫我跑腿。
這段時日,我已經夠麻煩他了,我不想再給他添麻煩了。
所以最後,我聽從了殯儀館的建議,把媽媽在當地火化了。
在媽媽火化之前,沈靜亭帶我去了就近的商場,我給她買了漂亮的衣裙鞋襪,還給她化了一個漂亮的妝容,我要讓她漂漂亮亮地去與爸爸團聚。
媽媽被工作人員帶走之前,我最後一次擁抱了她。
抱著媽媽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了很小的時候,江城罕見了下了一場春雪,我興奮不已,一整個下午都在花園裡玩雪,衣服鞋襪都打濕了也不願意回屋。
那個時候,媽媽很忙,爸爸在前方開疆拓土,她在後方同那些太太們交際應酬,為爸爸分憂。
晚上,回來以後,她見我手腳冰涼,擔心我會生病,就一整夜都抱著我,拿她的體溫來溫暖我。
如今,我也像當初的她那樣,抱著她,想拿我的體溫溫暖她。
可她的身體始終冰冷僵硬,沒有一絲溫度。
她是真的不要我了。
這個事實,讓我難以接受。
我對趙挽江的恨意,也在這一刻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頂峰。
其實,自失憶以來,關於趙挽江這個人,關於我與他之間的愛和恨,我真的已經想不起來了。
他對我來說,一度是個陌生人。
甚至中間有一段時間,因為想不起來過去的那些種種細節,哪怕我通過網絡知道了父輩們之間的恩怨,知道了我們之間的那一本本的爛賬,我心中也沒有要找他報仇的想法。
可即便如此,我已經退到了無處可退的地步,他還是不肯放過我。
一邊說著有多愛我有多害怕失去我,一邊又做著傷害我的事情。
如果讓我恨他,刻骨銘心地恨他,是他的目的的話,那他成功了。
我現在不止恨他,還恨不得殺了他。
就在我痛苦萬分的時候,一雙溫暖的手搭在了我的雙肩上。
我轉過頭去,看向手的主人,沈靜亭。
在他充滿憐惜的注視之下,我心中的悲痛再次如潮水一樣翻湧,眼淚在眼底打轉。
沈靜亭伸手抱住了我的頭。
他輕聲說:“想哭就哭,不用忍著。”
我的眼淚瞬間決堤。
在他的懷裡,我哭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