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慧眼如炬,以醬菜為喻,一語撥雲。不知姑娘……代何人傳語?”
杜延霖刻意將“傳語”二字咬得略重,目光緊鎖她的反應。
少女迎著他審視的目光,清淺一笑:“大人多慮了,我與大人,是友非敵。我之所為,與大人之誌,殊途同歸。”
說話間,她素手自袖中拈出一枚香囊,動作流暢,仿佛隻是要拂去袖上微塵一般在他眼前一晃。
那香囊非金非玉,材質倒像是上好的素色錦緞,針腳細密雅致。
就在這倏忽一瞥之間,杜延霖極其精準地捕捉到了香囊正麵上方,用極為純熟的金線刺繡工藝勾勒出的一個字——
“徐”。
字體端凝大氣,在陽光下金芒微閃,透著一股無需張揚卻厚重無比的門第威嚴。
雖隻是驚鴻一瞥,但這少女背後的勢力呼之欲出!
南京三大巨頭之一,魏國公徐府!南京城底蘊最厚的勳貴門閥!
杜延霖心頭一跳,雖早有猜想,但此時得證還是令他心中疑雲密布:
她是國公府的人?!
以閨閣之身暗中試探、點撥於我,是魏國公徐鵬舉的授意?是為了掩人耳目?還是……另有所圖?
借刀殺人?利益之爭?權力之爭?
抑或……這看似平靜的金陵城下,連勳貴自身也深陷難以言說的掣肘漩渦?
疑雲瞬間如滔天巨浪翻湧,比之方才濃重何止十倍!
國公府這龐然大物,竟在此刻悍然落子,徹底攪動了本就詭譎莫測的棋局平衡!
徐姑娘仿佛未覺他心中驚濤,已將香囊收回袖中,又是輕輕一笑,那笑容裡卻似藏著更深的東西:
“官塘河道水濁濁,哪比鹽窩灶火亮堂堂呢?大人……前路艱險,望自珍重。”
這聲“珍重”,此刻聽來,竟如冰水淋頭,蘊含著難以言喻的暗湧與警示。
言畢,她不再有絲毫停留,利落登車。
車簾垂落,瞬間隔絕了所有探視的目光。
轆轆車聲輕響,轉眼便消失在兵部衙門側巷的儘頭,隻留下那枚掛在枯枝上的醬菜疙瘩,在風中微微晃動。
魏國公府…徐鵬舉!
杜延霖目送車駕遠去,嘴裡反複咀嚼這這個名字。
他承了這份點撥之情,但!
此情背後動機不明,便如利刃懸頂!
這局棋的執子之人,哪個不是翻雲覆雨的老辣棋手?
他杜延霖行差踏錯一步,便是滿盤皆輸,萬劫不複!
所以,落子之前,他不得不將每一步都放在心尖上再三掂量,如履薄冰,如臨深淵。
不過,下一步棋該怎麼下,他卻是有了方向!
思定則行必果。
他驀然轉身,袍袖帶風,步履沉而快。
幾步轉出巷角,等候的馬車夫立刻打起精神。
“走!”杜延霖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壓抑的急迫,“去刑部衙門!”
日頭尚早,但似有無形的陰雲,沉沉壓向南京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