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茂才的笑聲戛然而止,他猛地抬頭,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裡,迸射出一種孤注一擲的掙紮。
隨後他用儘全身力氣,聲嘶力竭地吼出那個石破天驚的名字:
“可這一切!都不是罪臣能做主的!更不是罪臣敢做的!真正的幕後主使!是他!南京守備太監——呂法!還有……”
他雙目圓睜,牙縫裡擠出更恐怖的名字:
“當朝首輔嚴閣老之子——嚴!世!蕃!”
“轟——!”
“呂法”、“嚴世蕃”這兩個名字,如同九天落下的驚雷,狠狠劈在了寂靜的大堂之上!
所有人都被這石破天驚的攀咬震得大腦一片空白!
周正臉色瞬間煞白,拿著驚堂木的手僵在半空,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和巨大的驚駭,甚至有一絲被愚弄的憤怒——
王茂才這瘋子!竟然無視了自己的警告!這蠢貨是瘋魔了,還指望呂法和小閣老繼續保他麼?
右側的鄭曉眉峰一挑,眼神瞬間銳利得能洞穿金石。
而左側的方時來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拍案而起,厲聲如炸雷:
“住口!你這逆賊,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就連肅立兩側的標營士兵都控製不住地騷動了一下。
王茂才抬起頭,此刻他臉上癲狂儘去,隻餘一抹冰冷的、仿佛看透一切的慘笑。
他當然明白,攀咬呂法和嚴世蕃,不過是困獸絕望的嘶嚎,是注定被抹殺的無用掙紮。
堂上的周正、方時來,絕不會允許這逆天口供落於筆端,呈上禦案!
他真正的目的,是魚死網破,借刀殺人!
他活不了,但必須讓杜延霖這個將他逼入絕境的罪魁禍首,成為呂法和嚴世蕃眼中釘、肉中刺!
所以他故意攀扯,把事情鬨大。事情越不順利,嚴世蕃、呂法就越忌恨杜延霖!
他要行這借刀殺人之計,拉著杜延霖一起下地獄!
而這一切算計,杜延霖心如明鏡。
但!王茂才實在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他杜延霖最怕什麼?他最怕的是揚州通倭案的一乾人犯“痛快認罪”!
如果錢啟運、王茂才他們扛下所有罪名,那麼案子就會迅速審結。
那他杜延霖千辛萬苦、賭上身家性命才在江南這張盤根錯節的巨網上撕開的口子,就會被那些幕後巨擘用這幾隻“替罪羊”輕易縫合!
一切重歸原點,缺口蕩然無存,那才是他徹底的潰敗!
他需要的,正是這場亂局!需要案犯的掙紮、攀咬、將水攪得更渾!需要案子的走向深入、蔓延、直至將那深藏的毒瘤連根拔起!
王茂才的負隅頑抗……正中杜延霖的下懷!甚至是他夢寐以求的突破僵局的契機!
至於嚴世蕃的忌恨?笑話!自他南下巡鹽,兩人早已勢同水火!
呂法的威脅?那老狐狸早被他用密旨鎮住,在揣摩透嘉靖心意前,絕不敢輕舉妄動!
所以——王茂才自以為的致命一擊?
在杜延霖眼中,簡直是困了有人送枕頭,餓了有人遞饅頭!
杜延霖心中幾乎要放聲大笑!
但麵上,他瞬間化作驚怒交加,厲聲附和方時來:
“大膽!王茂才,你這喪心病狂的逆賊,還敢攀誣重臣!”
而周正此時也已冷靜了下來,他麵色鐵青,眼中怒火熊熊,猛地抓起驚堂木,重重砸下:
“公堂之上,豈容你胡言亂語,攀誣朝廷重臣!來人!將此獠嘴堵了,拖下去打入死牢底層!嚴加看管,非提審不得見人!待其神智稍清,再審不遲!”
總督標營士兵聞言如惡虎撲羊,粗暴地用布團塞住王茂才仍在嘶吼的口舌。
然後不顧其徒勞掙紮,枷鎖鐵鏈嘩啦亂響,硬生生將人如同拖拽一條瀕死野狗般拽離了大堂。
大堂內瞬間死寂一片,落針可聞。
周正、方時來二人臉色尤其難看。
“……提審錢啟運!”周正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很快,錢啟運被帶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