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恪竟然在廚房裡。他脫掉了西裝外套,隻穿著一件熨帖的白襯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他背對著我,站在灶台前,正用一把長勺,慢條斯理地攪動著砂鍋裡的粥。
灶台上暖黃的燈光籠罩著他,將他周身那股慣有的冷硬氣息柔和了幾分。這個畫麵,與他平日裡運籌帷幄的商界精英形象,產生了巨大的、近乎荒謬的反差。
他似乎察覺到我的視線,回過頭。
看到我站在門口,他臉上沒有什麼意外,隻是淡淡道:“回來了?收拾好了?”
“嗯……”我有些反應不過來,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那鍋冒著熱氣的粥,“你……在煮粥?”
“阿姨家裡有事,請假了。”他言簡意賅地解釋,轉過頭繼續攪動著粥,“你晚上沒吃多少。”
我愣住了。他注意到了?在早餐桌上,我那食不知味的幾口?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看著他專注攪動粥時,微微低下的脖頸和襯衫下隱約可見的肩胛骨輪廓。心裡那點早上積聚起來的失落和賭氣,在這滿室溫暖的米香裡,一點點消散,化作了更複雜的、難以言喻的情緒。
他不是沒有察覺。
他隻是,用了另一種方式。
砂鍋發出“咕嘟咕嘟”的細微聲響,米香混合著某種淡淡的藥香,愈發濃鬱。
“去洗手。”他沒有回頭,吩咐道。
我默默地走到水池邊,打開水龍頭,冰涼的水流過手指,卻帶不起一絲寒意。心裡某個角落,像是被這廚房的煙火氣,悄悄地,煨熱了。
當我擦乾手,走到餐廳時,他已經盛好了兩碗粥,放在桌上。粥熬得恰到好處,米粒軟爛,裡麵似乎加了切碎的青菜和細細的肉糜,上麵還點綴著幾點碧綠的蔥花。
他在我對麵坐下。
我們依舊沉默地開始吃東西。
粥的溫度透過瓷碗傳到掌心,很暖。我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入口中。軟糯香甜,帶著一股恰到好處的鹹鮮,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安神的藥材味道,很像……很久以前,媽媽身體還好的時候,會在她感覺我情緒不穩時,給我熬的那種安神粥。
眼眶忽然有些發酸。
我低著頭,一口一口,認真地吃著碗裡的粥,不敢抬頭看他。
原來,他記得。
記得我昨晚的失控,記得我可能需要一點安撫,甚至……可能調查過,或者憑直覺知道,什麼樣的食物能讓我感覺好一些。
這個男人,他什麼都不說,卻好像什麼都知道。
一碗粥見底,身體從內到外都暖和了起來。
我放下勺子,終於鼓起勇氣抬頭看他。
他也已經吃完了,正拿著紙巾擦拭嘴角,動作依舊優雅。
“粥……很好喝。”我輕聲說。
他抬眸看我,燈光落入他眼底,那深邃的黑色裡,似乎也沾染了一絲廚房的暖意。
“嗯。”他應了一聲,站起身,“早點休息。”
他走向書房,依舊沒有多餘的話。
但我看著他的背影,看著餐桌上那兩個空了的碗,第一次覺得,這座冰冷空曠的豪宅,似乎有了一絲,名為“溫度”的東西。
而這溫度,來自於一碗看似平常的粥,和一個……什麼都不說,卻仿佛洞悉一切的男人。
某些堅守的壁壘,在食物的暖意和沉默的關懷裡,正以更快的速度,悄然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