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要讓他親眼看看,他為孤準備的那些椅子,到底是誰來坐!”
朱栢猛地一收手,仿佛要將掌中的那座城池徹底捏碎。
他轉過身,英挺的身姿在燭火的映照下,投射出巨大的陰影,幾乎籠罩了整個沙盤。
他英姿勃發,戰意翱翔,目光掃過帳內眾人,最後落在那名依舊跪伏的不良人身上。
“回去告訴應天府裡我們所有的人。”
“讓他們洗乾淨脖子,睜大眼睛,好好看著。”
“孤倒是要看看,這滿天神佛,這朗朗乾坤,誰能救你們!”
應天府,這座大明朝的心臟,正隨著各路藩王的到來,脈搏一點點變得沉重而詭異。
城門處,車馬粼粼,旌旗招展。
魯王朱檀的車駕最為奢華,車廂用的是整塊的金絲楠木,帷幔上綴滿了東海明珠,拉車的八匹駿馬,無一不是從西域高價購來的神駒。
他本人更是斜倚在軟塌上,由兩個美貌侍婢喂著葡萄,眉宇間儘是養尊處優的慵懶與傲慢。
在他看來,這不過是又一次枯燥的家族聚會,給那個瞧著就沒什麼出息的侄兒慶生,走個過場罷了。
緊隨其後的是蜀王朱椿,他為人謙和,車駕樸素,入城時還特意掀開簾子,對守城官兵和顏悅色地頷首。
可那雙溫潤眼眸深處,卻藏著誰也看不懂的精光。
他熟讀史書,深知曆朝曆代,京城從來都是是非之地,尤其是當一位老皇帝和一個年輕儲君並存的時候。
潭王朱梓的隊伍則顯得陰沉許多,士卒皆是麵無表情,行動間透著肅殺之氣。
他本人更是全程閉目養神,對外界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隻有在經過通淮門,聽到城樓上隱約傳來絲竹之聲時,他的眼皮才微微動了一下。
一個個龍子龍孫,或張揚,或內斂,或暴戾,或深沉,帶著各自的心思與盤算,如百川歸海,彙入應天這張深不見底的巨網。
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隻當這是一次例行公事。
他們不知道,湘王朱栢已經帶著一萬玄甲軍兵臨城下。
他們更不知道,皇太孫朱允炆已經磨好了刀,準備用親叔叔的皮,給自己打幾把新椅子。
而遠在北平、遼東、寧夏等地的燕王朱棣、遼王朱植、慶王朱栴,依舊在漫長的路途上。
路途的遙遠,讓他們暫時錯過了這場即將上演的血腥盛宴。……
皇宮,奉先殿。
沉重的龍涎香氣味,像是凝固的琥珀,將整個大殿填充得密不透風。
朱元璋從一場充滿了廝殺與背叛的噩夢中驚醒,猛地坐直了身子。
他粗重地喘著氣,額頭上布滿冷汗,那雙在歲月侵蝕下略顯渾濁的眼睛,此刻卻迸射出駭人的凶光,剛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惡鬼。
殿內侍奉的幾個小太監,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個個把腦袋垂得恨不得埋進胸腔裡。
他們都清楚,陛下醒來,不是一天安穩的開始,而是一場隨時可能降臨的殺戮的序幕。
這位開國帝王,每天都需要用鮮血來澆灌他那顆多疑、衰老、卻依舊暴戾的心。
昨日,一個宮女因為給他奉上的茶水溫度稍燙,便被拖下去活活杖斃。
前日,兩個侍衛因為在換崗時多說了一句話,被割掉了舌頭。
死亡,在這座金碧輝煌的宮殿裡,是最廉價的東西。
“水。”
朱元璋的聲音沙啞乾澀,像兩塊生鏽的鐵片在摩擦。
一個離得最近的小太監,早已準備好溫水,連忙三步並作兩步,跪著將茶杯高高舉過頭頂。
朱元璋接過茶杯,並沒有喝,而是將目光投向那小太監因為恐懼而微微顫抖的手。
“你在抖什麼?”
“奴……奴婢……”
小太監的聲音抖得更厲害了,牙齒上下打顫,“奴婢……該死……”
“是啊,你是該死。”
朱元璋淡淡地說著,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
他隨手將整杯溫水,儘數潑在了小太監的臉上。
水不燙,但那小太監卻像是被烙鐵燙到,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尖叫,隨即死死捂住嘴,渾身癱軟在地,屎尿齊流。
騷臭味,瞬間彌漫開來。
朱元璋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厭惡地將杯子扔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廢物東西,拖出去,剮了!把和他同屋的,也都剮了!咱的身邊,不能留這種不吉利的東西!”
“遵旨!”
殿外的侍衛立刻衝了進來,像拖死狗一樣,將那個已經嚇暈過去的小太監拖走。
淒厲的慘叫和求饒聲很快響起,又很快消失。
大殿內,重新恢複了死一樣的寂靜。
朱元璋的心情,卻並未因此好轉分毫,反而愈發煩躁。
他感覺自己老了,連身體裡的火氣,都需要用人命來點燃。
“蔣瓛!蔣瓛呢!給咱滾進來!”
他咆哮著,聲音在空曠的大殿裡回蕩。
一個侍衛統領硬著頭皮快步入內,單膝跪地,聲音裡帶著無法掩飾的恐懼。
“啟稟陛下,蔣都指揮使……奉您的旨意,去湘王府邸,給湘王殿下傳旨去了,尚未歸來。”
“朱栢?”
朱元璋念叨著這個名字,眼神裡的殺意幾乎凝成了實質。
一想到這個十二子,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好啊!
好你個朱栢!
咱讓你來給允炆賀壽,是讓你來儘一個做叔叔的本分!
是讓你來給咱的皇太孫站台!
咱的意思,你難道不明白嗎?
你一個人,一騎馬,滾過來磕個頭,送上賀禮,然後老老實實滾回你的長沙!
允炆要是高興了,賞你一杯酒,那是天大的恩賜!
允炆要是不高興,想殺你了,你就該把脖子洗乾淨,自己伸過來讓他砍!